白极星下楼时，大厅里已坐满了极北白家全族人。

白冷曦，白千山，白沐沐。

加上他白极星。

真冷清啊，尽管结界内的空气温暖，白极星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倒让他想起了过去大年三十，一家五口人团聚，吃着简单的家常菜，看着并不怎么好看的春晚，哈哈哈笑到新年。

朝白冷曦点了点头，名义上还是族长的白家大小姐换了一件修身的黑色长袍，胸口别着银色狼头族徽，她起身开口道：“昨天我和白长老去城里接触家族的地下组织——鱼网，随后就被袭击了。”

她丢下几张照片，广场废墟残骸清晰可见，道：“袭击方有部分鱼网的人，有部分北原蛇家的人，其余大部分都是白千鹤，那个叛徒的手下，这些星盟军在白林城呆了太久，被他们找到了机会，不过还好我们白长老实力超群，他们来的再多也是徒劳。”

说到这里，白冷曦眯起了眼，有些得意，好似那天不在高楼观战，而是亲身下去战斗了一番。

白极星白了她一眼，那些叛乱的星盟军再多一点，他就要吃不消了。

白冷曦深吸一口气，换上了略显凝重的表情，沉声道：

“鱼网是几百年来忠于白家的隐秘组织，我很难相信他们在这一代会背叛我们，也许是我们搞错了，也许确实是觉得我们主家已经名存实亡，想另攀高就，所以我从昨晚回来开始，便调动了白林城的资源监视着鱼网总部，然而到现在，里面没有任何人出来，城外也没有发现任何人逃亡，可以判断他们还在里面。”

她冷冷道：“我们现在就要去找他们，当面问个清楚，如果是觉得白家势微，大可不理我们装作陌生人，如同过去几十年一样，为何要和白家的生死仇敌狼狈为奸？！为何要和他们串通一气来对我们落井下石？！”

白冷曦眼神凌厉，咬着牙道：“背叛我们的人，我会亲自送他下地狱！”

白千山鼻子一翘，不屑地说：“交给我就行了，我负责的那片守卫军没有出现纰漏，我给他们下令让他们把那个什么鱼网的人都给抓出来！”

“这样会不会太偏激了，说不定背叛的只是少数人，我们先好好谈谈吧。”白沐沐有些紧张，忐忑不安地看着白千山。

白千山鼻孔重重一哼，白沐沐顿时如受惊的小鸟，噤若寒蝉。

白冷曦冷着脸，略微思索了一番，正想点头，就被白极星一巴掌拍到脑门上，道：“好啦好啦，你们都留在这里，谁也别去，你去扫地，你去烧饭，妹妹你去洗个香喷喷的澡。”

白极星走到门口，指了指自己和正下楼的伊芙兰，道：“我和她，去一趟鱼网酒吧。”

……

第二次穿过小巷，白极星和伊芙兰轻车熟路，精神力带来的高超记忆力无比实用。

一路无话，白极星想着怎么面对宋之山，伊芙兰也好像有着自己的心事。

来到酒吧门口，依旧如昨天那般破旧，周围没有任何人，酒吧大门一如昨天他们离开时那般。

白极星心中一阵嘀咕，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地下通道，早已溜出了白星。

现在的白星，只有白林城在他们的掌控里，其他白星城市名义上都归属了唯一幸存的长老——白千鹤，而他对外也自称是极北白家的族长。

据说马上他就要奔赴北芒星参加北原议会世家族长的百年大寿，届时北原会亲自赐予他正统的白家身份和荣誉北原分支世家的身份。

呵呵，本来极北议会白家，什么时候需要别人低头承认了？

朝眷属传递了一个眼神，心灵相通的伊芙兰立刻领会，镜海的十字星微微旋转，攥紧了小拳头。

白极星推开那扇厚厚的门，瞳孔一缩。

宋之山死了。

依旧穿着那件干净的酒保外衣，打扮得一丝不苟，他静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前，微低着头。

额头上有一个鲜明的弹孔，血迹早已干涸。

伊芙兰进来微微一愣，看向一张桌子。

桌后坐着一个光头男人。

白极星也发现来了他，皱了皱眉，跨步走向那张桌子，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只盯着他道：“你杀的？”

这个布满纹身的光头男没有狠厉，没有轻佻，没有讨好，没有害怕，只是默不作声，一遍又一遍擦着手中的枪。

那是一把古董火药手枪，是之前摆放着酒柜之上的店长最爱的收藏。

白极星晃了晃桌上的空杯，放回原处，无奈道：“你认为这样就能获得我的信任吗？”

“实不相瞒，我是带着问题来找他的，你这种行为……在我看来更像是杀人灭口。”

光头男陆起放下手中的布，将那把手枪放在桌上，轻轻推到白极星这边，轻声道：“宋之山……白宋山前辈，是我的父亲。”

白极星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

“虽然我们从未以父子身份相对，但从血缘上讲，他是我的父亲，不过我还是更习惯叫他自己起的名字。”

这个之前沉默的男子仿佛拉开了话闸，说道：

“在白家出事，宋之山临危受命当上收网人之后，他便给自己和鱼网定下了两条路。”

“沈青的小动作，他是知道的，甚至早在上一任收网人时，他就一清二楚，在他接收鱼网之后，没有阻止，反而给沈青提供了许多便利，那片街区的鱼线名单，一些白家私藏的财产所在地，还有白冷曦大小姐幸存归来的消息，都是宋之山悄悄提供的，为沈青在搭上北原那条线上铺好了路。”

“也因为如此，沈青才能在那边混得风生水起，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白家的鱼网，终究会变成他沈青的鱼网，然后变成北原的。”

白极星示意伊芙兰坐在身边，继续听陆起自言自语道：“宋之山说过，鱼网永远不会背叛白家，但是这个白家，不一定是极北白家，可以是极东白家，可以是极南，也可以是极西，管他是什么，活下去就好了。”

“不管以什么样的形态，不管主族是否覆灭，鱼网会存活下去，哪怕融入了北原，哪怕成为了北原这片大海里一张失去了颜色的网，他也要苟活下去。”

“他们会等待，等待鱼肥之时，一把捞起。”

“就算是北原，也会感到肉痛的吧。”

陆起第一次正视看着白极星，正色道：“沈青的路线的里，你们是作为他成功打入北原最重要的鱼饵，杀掉了你们，他便不会再被任何人怀疑，鱼网也将彻底改姓。”

“到那个时候，他会亲手交上宋之山和我的人头，博取北原族长的信任。”

白极星自嘲一笑，道：“人命就那么没价值吗？只为了那几点好感度？”

陆起点了点头，认真道：“白家的血脉不会断绝，这足以我们付出生命的代价。”

然后他又摇了摇头，道：“不过那是路线一，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在你们能活着走出沈青圈套的那一刻起，鱼网有了第二条路线——全力支持极北白家。”

“这条路线需要你们有额外强大的实力来处理沈青引出的白林城所有敌人，包括白千鹤和北原蛇家的爪牙，然后一个活口也不留的团灭他们，这点我对你们刮目相看，虽然我不曾见识过你们的手段，不过从现在还能看到的惨烈场面来看，足够了。”

“解决掉他们的爪牙之后，白林城才能真正的掌握在你们极北白家的手里，才不需要担心无时无刻地威胁，有了这种实力，才能够与白千鹤背后的北原叫板，我们鱼网才能放心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你们。”

白极星沉默不语，指了一下宋之山的尸体，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杀了他？”

陆起眼中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艰难开口道：“路线二，父亲依旧要死，他要用自己的死来道歉，替鱼网的选择道歉，希望你能将愤怒集中到他一个人的身上，好好善待曾为白家无私奉献的鱼线。”

“这是父亲为自己和鱼网设定的未来，没有他自己的位置。”

“这是他当上收网人时最初的设想，也是最终的目的。”

伊芙兰瞪大了眼，神情有些迷茫，只觉得这个老头真是想不开，给自己留了两条死路。

白极星苦笑了下，想起昨天的情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自己的呢？

那副对白千鹤的不屑和北原的厌恶，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吧。

白极星看着面色恢复平静的陆起，说道：“我不会责怪你的父亲，他已经做出了最好的选择，正如他料到的那般，随着他的死，我对你们的那点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没有再喝上一杯宋之山的酒。”

陆起抬了抬眼，惊讶道：“白长老你这就相信我了吗？”

白极星笑道：“怎么，你们还会再来反转一次吗？我连那三百原星盟军都不怕，还怕不敢相信你们？”

想了一会，白极星正色道：“就算白林城在我们手里，白星上剩下的九座城市还在白千鹤手中，你们有什么打算。”

陆起面不改色，平静道：“事实上，在你踏入这里的时候，我们鱼网就决定执行前任收网人定下的第二路线的最初任务。”

他指了指头顶，道：“已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