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相关章节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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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能与他人言之却无二三。

当半截子给牛眼说出了他绝后的话后,牛眼充分地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半截子疯了,这个二半吊子的确疯了。之所以判断说半截子疯了,那是有根本原因的。申村人的眼光很怪,只要别人没有自己强,甚至日子没有自己过得好,哪怕今天自个家吃了面条,别人仍吃玉米糊糊,便用那种蔑视的眼光小瞧别人。背后说别人的闲话那都是些小事,那眼光让对方看见后马上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有时候这种眼光还让人害怕,让人在人格上难以承受。闲言碎语本是申村人的强项,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把自己瞧不起的人说得啥都不是,而且在不断说、反复说的过程中,开始添油加醋。特别是那些有缺陷的人,自然成了人们闲言的主题。比如跛子,明明人家小时得了小儿麻痹,这才造成了有点跛,却因为有了挖坟那档子事,便并不提小儿麻痹的事情,非要从挖坟掘墓说起。为啥跛,因为有挖坟的行为,为啥挖,是因为缺德,为啥缺德,因为有了他那不争气的祖宗八代。反正一句话,只要有人走路闪了腰,马上断言这怂人一定没干好事情。若真了解这人并没干过啥坏事,那便从人家老先人身上找根子,刨根问底查原因,不是说人家老先人没积德便是没行过善,非得把人家老先人说得啥也不是,心里这才似乎变得轻松起来一样。像半截子这样的人,因为二劲十足,很少有人当面说他,也因为二球八紧的,于是这些人便背后说反复、反复说他,这已经成为肯定之中的事情。加上半截子结婚以来总不见他老婆肚子大,生不下娃娃,这便成了申村的大忌,没有不说他闲话的人,那才算真的怪球子咧。当半截子把这种委曲说给了牛眼后,牛眼这怂却结合了背后人们对他的各种议论,再看到这怂更二了的那种样子,当然认为这怂疯咧,而且十分大胆地肯定这二怂已经疯实咧。于是,边往村里跑的牛眼心里突然有了另外一种想法,半截子这样的人都疯了,那么申村人还有谁不能疯的。

仓惶路在西风的袍袖中,在夕阳的咽喉里。当一个人内心里装满了不平与愤懑,那么这个人所走出的每一步都必然充满了坎坷与忐忑。人生本来不易,不懂得生活会使生活更加不易。人,留一半清醒,装一半糊涂,生活不可凡事认真,也不能凡事糊涂。该认真地时候必须认真,不该认真的时候却认真,那么不是生活与你做难,而是你自己把自己的生活处处无形中设满了不平。把不该糊涂的时候却拿出了自己的一种糊涂,生活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其实已经毫无意义所言,还不如一具行尸走肉。该糊涂的时候,那怕觉得生活亏待了你,你也必须糊涂,其实你的这种糊涂已经为自己真正的生活铺平了一条平坦之路。

当然,牛眼没有想到这些,他只知道申村有的人太精明,有的人太无奈,有的人太无耻,有的人太无能,有的人太霸道,有的人太懦弱,也有的人太深沉,但不是绝对意义上的那种阴险。因为在申村的生活里,毕竟这是一个远离都市生活而且十分偏僻的村落,穷是根子,活是根本,希望与奢求才是每个人心中时刻都充满的最大快乐。申村人接触的东西很少,不是从东家得来的,就是从西家得来,很多东西究其实质也可能正是因为自己才传出来,再传回来的时候就成了新的东西。因此,申村人接触到的,除了东家就是西

家,听到的也是除了南家就是北家,最远的也就是邻村里的人。他们在精神上所获得的东西太少太少,这本身就是一种可怜,是因为单纯而产生的可怜。正因为单纯,人们往往把简单容易变得复杂,一种简单的生活变成了复杂的活法。当然了,这有历史的局限,有时代发展过程中许多客观因素,在那种点灯靠油娱乐靠球的日子里,他们的确实没有太大的事情,势必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容易拿出来说,容易拿出来比,容易拿出来去衡量其它,矛盾必然产生,问题必须发生,最终形成的便是家族的斗争。他们永远脱离不开申村,眼光不远,格局自然不大,心眼自然很小,看待问题,分析事情,得出的结论肯定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他们总会以一种看不惯别人的眼光看待问题,对待别人,蔑视一切,最终也以一种不怎么公平正派的眼光对待了生活。特别像半截子这样的人,自己没有生出孩子,始终以来憋曲在心里,总觉得他家老先人丢了人,缺了德,既没给他积荫福,也没给他修阳善,如此给他形成了如此结局。没有生出娃,这样一件事情便如此难受,甚至把自己逼到了要疯了的地步,到底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影响的结果,还是这怂人本身就因为有些身体上的“障碍”因素,还是他对于那种天伦之乐希望寄予得太大。但无论那种原因,他也不至于把自己想疯咧,这有个啥意思。古人虽那样说,在牛眼的心里只要自己努力了,也亲历亲为做了,就没有啥后悔和伤心的地方。他半截子只所以能这样,可能正是脑子缺了根弦,进了些水,没别人灵光,因此一直满怀希望才弄成了这样的结果。如果他不是个半截子,那也会像别人那样,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却把只要长在自家的娃娃当成自己的娃娃来养,照样不也度过了一生,何必一根筋,总想自个生出一个来,又没有那个现实存在,何必呢。瓜人就瓜人,笨怂就是笨怂,就是没办法而已。狗日的,看来心劲还是太强咧,要不然咋就疯咧。

别看牛眼有别于申村其他人,可他自小生活在申村,虽然有了替别人担心,为别人着想的心里,但是申村对他的影响,植入他骨髓里的永远不会离开闲话别人笑话别人的生活根本。

当时黑八听见牛眼喊半截子疯了的话,非常生气,用烟杆恶狠狠地指着牛眼,并扬起了鞭子想打牛眼的时候,牛眼却随口喊出了“黑八也疯了,阎三咋也疯了”的话,这让黑八顿时愣了起来。扬起了手中鞭子并没打向牛眼,反而因对牛眼那话的刺激,脑子一时乱成了一团麻,于是便愣,便形成了一副活生生的塑雕模样。形成这种样子的原因里,不仅有牛眼喊他疯了一种,还在于他突然间同时看见了干枣家门前站着的许三和黑九。这两怂人正说话,而且那样子十分投机,心里的那个气一下子便冲上了脑门。在像雕塑一样的动作中,这个申村人认为的大哈哈怂才彻底明白了自己在申村里的真正地位,他牛逼一辈子,其结果原来是个怂也不顶的货色。牛眼也敢这样喊他,黑家人也如此对待他,他能不愣住,同时在愣怔中脑子里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席卷而来。

黑八生气归生气,现实还得认可。他靠霸道生活,可如今霸道却没了市场。本来白四咬了狍子的耳朵,这件事是他想耍威风的最好时机,可早上的那种情形简直让他很痛心。黑九居然成了黑家的主心骨,所有人没有一个理式他,不仅伤

心,同时才觉得自己确实霸道得过了头。事实说明,在申村想永远拥有自己霸道的地位看来已经不可能。蹴在自家院子里,想了很久,把自个的头都想得生疼。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时没想出原因来,只知道自己到处呈能好强不说,在黑家人面前总是说一不二,根本没有别人说话的任何权力。可是,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最痛处和最痛点在哪里,手里老是本能地拿上那根鞭子,也本能地离不开那根自以为很惹眼的烟杆。他把一切反思都想到了别处,鞭子依然拿在手里,那根烟杆照样经常插在脖子后面。他根本没想到的是,如果他手里没了鞭子,也没了那根烟杆,那他在申村又会形成怎么样的结局。话说得直白点,黑家的大人里他用鞭子打过了谁,他又用那烟杆头敲过了谁,白家的和许家的大人们来说,他的鞭子和烟杆到底又发挥了什么作用。他只知道他手里握着的两件东西,那是申村里独一无二,那是一种身分与地位的象征,也是炫耀自己显摆呈能的有力武器。可他永远没有想到的,这两件东西除了炫耀显摆呈能之外,多数时候还是或打或敲在了牲畜的身上。即使用来吓唬申村里的娃娃来彰显自己,他也从不敢过重地使用,这是他狐假虎威的具体表现。他没想到的正是这一点,他让申村娃娃们的心里也从小埋下了蔑视他的种子,仇恨他的火花,也让申村里的大人们产生了无尽地烦恼与怨恨,硬生生地让每个人的肚子里胀满了一股气。这才是他失败的根本,也是他做人的本质体现。

这时候的黑八,虽有了一种狼狈的心里,却并不想在面子上也落后于别人,更不知道收敛自己,相反在心里升腾起另外一种想法,他必须靠霸道拾回自己在申村里霸道呈能显摆的地位和尊严。必须这样做,也应该这样做,否则他在今后的申村里如何生活。

“日他个先人呢,都想弄啥,老虎还没离山呢,猴子就想出来呈大王,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到底是几斤几两,也不先用秤先秤一下。把个驴日的,迫不及待咧,是不是,想弄个啥……”黑八的鞭子没有落在牛眼的身上,只是在空中先很脆很脆地响了一声,之后朝着黑九和许三方向,一边骂一边把手中的鞭子摔得“叭叭叭”乱响。

黑九知道黑八骂话里的意思,可他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故意大声地对许三说道:“那就这样,说好了,如果人手忙不过来,你就尽量吱个声,我们黑家人随时过来帮忙。一个村里住呢,甭见外甭见外。”

许三当然明白一切,听了黑九的话,也故意放开了声音说道:“兄弟,你说对对的,我也不见外。有啥事情我会让人及时告诉你,相互搭手帮个忙,也显得咱村里和和气气的,多好。一个村里住呢,整天把自个啁得跟个生葱一样,到底有个啥意思,屁不顶,怂都不是。”

许三说完后把自己的那个墨镜拿下来,用嘴哈了几口气,然后用衣摆擦了擦后重新戴上,同时朝黑九摆了摆手后朝干枣家门走了进去。

“那就这,用人就年揣一声,我也先回咧。”黑九理也不理黑八,说完后把身上的那件夹袄朝上提了提,看也不想看黑八一眼的样子扭头朝家里走去。

黑八心中的那股气实在没法忍,正好走到了墙拐角处,看见了电线杆上的那个生铁铃,举起了烟杆用那个铜头狠劲地敲打起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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