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是春不渡，黑夜万梦星。儿时仰星光，举手若能摘，于今七尺身，天高不可即。长大后才知道，理想的东西，并非都是现实的。伤心和高兴并存，荣耀和付出同样对等。世界能让人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狗蛋从天狼家旁边的那条小路跑了下来，看见蹲在家门口的天狼，故意放慢了步子。他将头朝南扭去，慢慢地走到了碾盘处。见跛子坐在碾盘上，也不打招呼，直接朝村北走去。

刚刚过了白四家那个墙拐角，知道天狼已经看不见他，狗蛋这碎怂又飞一般地跑了起来。

进了家门，他大申鹰在窑站口坐着，狗蛋气呼呼地问了一声：“我妈到底到哪去咧，一整天咧咋不咋见人。我到我舅家去了趟，我妈也不在我舅家，到底我妈到哪去咧，你肯定知道。”

“我知道个啥呢。找她弄啥，不知道丢人现眼的。你肚子饿的话，先吃块馍去。”申鹰无气无力地说道。

“到底是个啥意思，整天吵吵闹闹地。你一天骂骂咧咧，这回可好，把我妈骂得找不见咧。”狗蛋语气十分生硬地说道。

申鹰捂住脸不再吭声，背靠住墙根，朝前抻了抻了身子，直直地将身子向院子方向滑了一些。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再理狗蛋。

狗蛋又转身朝外走。在门口处，他看见了翻嘴，便喊了一声。翻嘴并没理狗蛋，仍然帮他大拌粪。狗蛋不再喊他，一个人又朝村南走去。

“这来球娃，咋也不安分点，到处不停点点地。乱跑个啥呢，不知道好好待在家里，你把你大好好劝说劝说，再别乱骂人咧。嗨，你个来啥球的碎怂。”干叫欢站在猪圈前，正看圈里的猪。见狗蛋又出来朝南走，便说道。

狗蛋只是朝干叫欢看了一眼，不吱声，竟直去了碾盘。坐在碾盘上，脸虽一直朝村北看，却把一对眼珠子努力地朝天狼家方向看。

“碎怂来回跑，干啥呢？”跛子见狗蛋坐在自己身边，这娃也不吭声，焖不拉及的样子，便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

“你看见我妈咧没有？”狗蛋见跛子问他，头并不动，却

直直地问了一句。

“没看见。”跛子很简单而干脆地回了一声。

“怪了，整整一天了不见个人影。到底跑哪里去咧，也不给人说一声。”狗蛋有点生气地说道。

“真不见咧，不可能的事情。你妈肯定有啥好事情呢，你找她弄啥。”跛子道，同时把头朝天狼家扭了一下。见天狼那狼日的，还在那里抽烟。

“一整天咧，把人饿的，也不见回家做饭。弄啥事去咧，也不言喘一声。”狗蛋可怜巴巴地说了一句，声音明显有点哽咽。

“也就是，这娃够可怜的。不过，我能肯定，有人知道你妈在哪里呢，你去问问。他肯定知道，就看你敢不敢去问。”跛子故意想逗逗狗蛋，用眼朝天狼方向看了一眼说道。

“谁，是谁知道？”狗蛋猛地转过身去，对着跛子急促促地问道。

“问天狼去，他肯定知道。”跛子见狗蛋这么急切，故意朝狗蛋跟前努力地移了移身子，然后压低声音给狗蛋说。同时，把自己的嘴朝天狼方向咧了咧，眼睛并不看天狼。

“你个驴日的，就是个真正的王八蛋、日八欻玩意儿。”狗蛋听跛子这样说，知道跛子故意欺侮他，便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然后下了碾盘，又朝村北走了。

“你个碎驴日的，是你问我呢，我给你说咧，你个驴日的竟然骂我。我看你个碎驴日的，也不是个啥好东西，跟你大一路货色。”跛子见狗蛋骂他，只是扬了扬手中那根木棍，并没生气，却笑哈哈地骂道。

“你才是个驴日的呢，也不看看自己个怂样子。早知道你这个德性，还不如把你个狗日的叫土塌死了才对。老天爷给你驴日的留了条命，跛不拉及的，还一天不好好的，笑话谁呢？真不要脸的东西。”狗蛋边走边回骂跛子。

跛子听见狗蛋这样骂他，这才生了气，大声地骂道：“你个不是人日的东西，是你问我的，我告诉你咧，把你个驴日的倒骂起我来了。狗日的，婊子养的玩意儿，活该这样。把你个狗日的，碎碎的都这样，敢让你个驴日的长大。长大了，还不知道将来会日害谁呢。看看驴日的那个

怂样，咋看咋也不能算个啥好东西，绝对是你妈让野驴日了才对。你大就不是个好东西，你个驴日的……”

“吭”，天狼高声地吭了一声。跛子立即停了骂，扭头看了一眼天狼。

见天狼这样，跛子知道其中的意思，不再吱声。跛子知道他骂人家狗蛋驴日的意思，也知道天狼的厉害，不愿跟这样的人发生啥不愉快，准备起身走人。

“你一天乱骂个球呢，得是闲得蛋痛呢。二伯家那么忙，也不知道去帮个忙，干个啥事，没球事咧，坐在这里乱骂人。”牛眼从村北朝南走，见跛子日眼八急地怂事不干，还在骂人便说道。

“你管好你自己，怂都不懂黄鼻两桶的货色，你有个啥资格说我呢。”跛子见牛眼说他，那气更大，没好声色地骂了这怂两句。

“我看你这个人也就这样，简直逼了，也该毙咧。也不想想，自己为啥弄成了这个样子，还一天不朝好里想，得是巴不得别人都不如你才对。”牛眼心想，那跛子无论咋说，从感情上讲也该去去二伯家才对，却这样没眉没眼的，坐在碾盘上。跟个磁锤有个啥区别，于是没好气地回骂道。

“滚一边去，狗咬人，咋也把自个当成了狗一样，到处开始咬人。日他个先人呢，真是虎落平原比狗欺呢。我如果不是这样，你娃敢在我跟前这样说话不？驴日的东西，看你也不是个啥好东西。把自个儿也没放到很好的架板上，还东涨一下西涨一下，把自个当个人精，有本事咋叫人从家里给撵出来咧。猪黑还笑老娃黑呢，是个啥玩意。”跛子离开了碾盘，骂了一句回家去了。

牛眼也不服气，怒眼瞪着跛子看。良久后，才朝鸿雁家走去。

“大爸，大爸，把你家那个长板凳用一下。”牛眼到了鸿雁家门口，用手推了推门，发现门关着，便大声地喊道。

话音刚落，门便“吱呀”一声打开。鸿雁也不搭话，只递出了一条长条板凳。

牛眼接住，也没说话，将板凳扛在肩上朝北走。看见跛子屁股一拧一扭地，不断将两条腿来回在身前划着圆弧，正朝家走。牛眼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