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返回医院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手里拿着韩母煮好的鸡汤，包好的包子，一些自己家里腌的咸菜。

“来了！”细微的开门声还是惊动了熟睡中的一莹，只见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红色的一双眼睛下是一张疲惫的圆脸，看到一行来了，墙上的时才指向六，挤出一丝笑容，道，“还拿什么饭，去医院的餐厅吃点就行了。”

韩一行一怔，心想姐姐还真是一点没变，把每一笔钱都想着省下了，他有时也和一莹说过钱没必要这么省着花。得到的就是一个棒槌，外加半个小时的思想教育课程，从苏轼之房梁挂钱到总理的勤俭节约，真要将来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有时候一行都要怀疑一莹是从哪里听来这么故事。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强中更有强中手。是人就有弱点，而一莹的弱点就是韩母。

“大姐，我也想省点事！你也知道，咱那个娘，她说：‘医院的饭不好吃，有没有什么营养，还不如自己家做的饭香。”说话之时，一行已经从饭盒中拿出包子，端出碗里的鸡汤，回头笑道，“您要是不吃的话，就自己给她打个电话，反正要我带的话已经带到了。”

“好小子，以为长大了，姐不敢揍你了。那你就想错了，只要你结婚前，姐照样揍你。不过，妈做得饭还是不错的，有我最爱喝的鸡汤，还是妈最了解我。”转眼功夫，一莹已经拿起衣架上的毛巾搽干净脸庞，从盆里洗完手，拌着几根手指头说道，脸上的笑容别有几番颜色。

一行从小和一莹一起长大，姐姐喜欢的不多，唯一的特别就喜欢和韩妈炖的鸡汤，母鸡的年份越长，她越爱喝。只可惜蓝家日子过的并不是很富裕，虽有温饱，但也停留在温饱的水准，大鱼大肉一个月能吃上一顿就不错了。

一行点头道：“可不是么？老妈喜欢你可比我多了，从小到大好东西都给你一个人了。我问了：‘为什么不给我呢？”你猜她怎么说的？”说完韩一行也想考考姐姐。

听到这里，一莹放下来手里的汤，右手举得老高，说道：“你说得这话我知道，妈妈当时说：‘男孩子一天天的打扮成脂粉样做啥？只要不是歪瓜裂枣，模样过得去就够了，补再多也没用。”

“你还记得！我还以为妈都没有告诉过你。”一行脸上透露出嫉妒、失落。搁旧城小镇，哪家人不是重男轻女，养女如同泼出去的水，将来只等着家人。而养男孩养老，从小都是宠着疼，宁愿自己饿着也不会让男孩饿。但是这现象在韩家正好相反，一莹是家里面最受宠爱的小公主，而自己就等于一条被放养的狗，那时候有时候甚至会想着不如就此消失。

北风萧瑟，昏沉的夜色淡漫，红姑娘看来是起晚了。看到窗台上的《简爱》，那些消失迷乱的记忆再一次

浮现在脑海里。那是冬日里的一个学期，那天下着大雨。而一行和一莹一个上初中二年级，一个上小学五年级，在两所学校，离得说近不近，一公里左右。那天，放学之后所有学生都回家了，就留了他一个人，老师去吃饭临走，交代他一定要等妈妈到来才可以走。

于是！他等啊，等啊，就是等不来妈妈，他哭了。按照惯例，母亲都是放学前先来接自己，在顺路回去接离家更近的姐姐，可那一天，他期盼着带着雨伞的母亲能快点来。可是，他就在那里一直等，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后，两人姗姗来迟，手里拿着新买的参考书。这一刻，他彻底地伤心了，因为这本书他再熟悉不过了。

下雨的前一天晚上，一行与一莹一起在书桌上写作业。写到一半，一莹放下了手中的钢笔，思索道：“一行，你说王老师今天叫我们买一本配套的语文参考书，你说我怎么和妈妈要钱？”

一行哪懂，不过他知道这样的参考书挺贵的，一本书得好几块，那是都能赶得上一斤猪肉了。思索片刻，他还是没有注意，只能摇头。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学费和生活费已经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开销，发正在他的记忆里，姐姐是从来没有买过一本参考书。

“我看够呛，咱家快连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会有钱买书？”一行小声地嘀咕一句，他怕说得太大了，姐姐不高兴打他。

“我看也够呛！可是老师说这对于中考很重要……”再往下就没有说完，一莹叹了一口气，她已经决定明天和老师说明情况不买了。

就在这时，门“咣当”一声开了，韩妈走了进来，手里端了两个蒸好的红薯。熟练地将个头大的剥完皮用一只筷子串好递给了一莹，剩余一个简单地筷子一插就拿给了一行，他没敢说话，双手小心地接了过去。韩母说完就出去了，屋里只留一行一莹两人。

“给！瞧你笨手笨脚的样子，一看就不会剥，拿来吧！”听到一莹的话，一行把往嘴里咬了一口的红薯递了过去，从手里接过去姐姐剥好皮的红薯，放在嘴里就开始大口地咀嚼。

而一莹压根没有介意咬过一口的红薯，纤细白嫩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将其剥完皮放在一边，见到他吃完了就递了过来。

目光回转，一行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一莹身上。记忆中的一幕调了一个个，那个受到照顾的人由他换成了一莹，那一刻他很开心，嘴角不由地露出迷之一笑。

“我说一行，你愣着干什么？既然你那么喜欢那本书，姐姐大方一点，借给你好了。”对于一莹等了半刻，见到一行神色不是恐慌、着急，语气加大了几分。

“唔！”耳朵里传来声音骤然变大，一行彻底地从记忆里拉了回来，看着近在眼前的一莹

，一行拉起了一莹的手掌，开玩笑地说，“我看我这个弟弟是捡来的，老姐送本书都不舍得，当年我可是为了你少吃了一个月的猪肉。”说时迟，那时快，一行已经身体跨过病床，手掌迅速地从窗台拿起了那本书，吐出小舌头，炫耀不绝。

“小心点！给你好了，别吵醒了孩子。”一莹摇摇头，看着这个没长大的弟弟头大。既然提起了，一莹也就决定对他揭开这个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低头想了想，说道，“今天既然你体谅起来，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其实这件事除了你大家都知道。那是咱妈没有让我讲，我就一直没说。”

“话也不多说，就从那次放学咱妈先来接我说起。事实是前一天晚上的对话被路过的咱妈听到了，她那时想要退回去，但是脚步声出卖了她，她怕我两怀疑，就故意借送红薯的机会进来。”

韩一行细想一下，事实果真还是如此，也是听到脚步声，两人才停止那个要钱的话题。

“当天放学，下了大雨，咱妈之所以先来接我，就是她听邻居赵阿姨说：‘韩妹子，今天下大雨，你要买书的话就趁放学，买书能便宜一些。”于是母亲就先来找我，带我转变了几乎所有的书摊，最后以一半的价格买了一本盗版参考书。”一莹接着说道。

一行再也听不下去，摇头道：“可是，那时她完全可以带着我一起。”他脑子里分析着每一处，知道这就可能是最后的真想，但内心还是不想相信，一切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时，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乱想，他不能接受，更可况这是一个自己骗了自己十几年的谎言。

一莹没有顾忌，想敞开了心说，对她而言，保留一个又一个的秘密，何尝是一种折磨，还要每天看着活在自己想法的亲人，忍不下去，她续上上次被一行打断的话:“我们来来接你时咱妈就淋了很长时间的雨，只因为她将大部分的打在了我头上。”说到这里，一莹哽咽了片刻，抬起头抬起头接着说道，“我们逛完了整个街道，刚买到书就来找你，本以为可以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家。可你却冒着大雨，一个人跑了回去，咱妈你知道当时有多么的伤心，跪在雨地里哭了。”

“哭了！这怎么可能。”韩一行喃喃自语，他可了解这个妈妈，这就是活像三十岁的穆桂英，出征的花木兰，绝对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小姑娘。从他记事以来，就没有见过她哭过，如今听姐姐说起，才应了那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自己正是那个伤她心的人。“那后来怎么样了？”后来他只记得自己回到家，躺在床上，病了整整的三天，期间发生什么事倒一点没有想起来。

一莹思虑片刻，答道:“后来啊……后来就是妈回去发病了，高烧不退，连续住了两天医院，死活要回来，就落下腰疼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