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枝扭头顺着黄文国的目光望去，裴金源双手后背从操场边小路上朝矿区办公楼走去，不屑一顾道：“三婶才不管他裴金源是啥董事长呐，咱们没说错啥，咋地？还能把俺一个老太婆抬去祈雨不成？”

裴金源走进三间大的一个办公室里，一屁股坐在三人组沙发中间，一边抬起右手食指着老板桌前面一双肿泡眼瞪大站着的鲁天发，一边劈头盖脸地斥责道：“天发，上午银珠总裁不是在电话中再三要求你要妥善处理老百姓到矿上闹事的嘛？让你稳住，等集团研究的方案下午来解决，你怎么就让矿上和老百姓对着干啊？还私下做主让派出所中午来抓人，不把我裴金源放在眼里，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鲁天发面对一双三角眼瞪大的裴金源指过来的右手放下，忐忑不安地解释道：“董事长辈哥——董事长，您听我解释。都是下坡组的那个黄文明一点也不文明，和出工不出力的上坡组黄建峰、黄建钊弟兄四处黑矿上，鼓动‘站地工’要矿上涨工资，还拉帮结派到处煽风点火影响到高炉正常冶炼，我忍无可忍才开了他们兄弟三个呀。”

“当矿长除了开矿就是开人吗？你就不会开动一下脑子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这下好啦，捅出这天大的娄子，把新上任的严市长、那么多领导和部门引来。接下来咋整啊？”裴金源怒不可遏道。

“董事长，是我考虑欠缺。没想到黄文明卷铺盖回去后竟然和他堂弟黄会武、黄文乐一大帮子人来矿上闹事。”鲁天发怯声怯气道。

“我早前给你讲过，这一道沟多大半姓黄人家当初答应集团来黄家峪开矿，是人家答应集团先开出的每家‘占地工’这个诱惑的条件。你倒好，短短几年就把‘占地工’开的不剩下多少，是逼人家造反呐！”

裴金源深恶痛恨地说罢，一边摆头，一边恨铁不成钢道：“去年黄家一大帮兄弟四处告状，我还告诫你要克制，尽量不要招惹他们，你咋就不听呀？这一道沟姓黄的几百口人，是一个大家族，我们惹得起吗？前几年上坡组的黄建中死，教训还不深刻呀？”

鲁天发套近乎地自我辩解道：“董事长辈哥，是那个‘屌丝’黄会武领着他们到矿上要断水断电不让高炉冶炼，我才没忍住让矿保卫处收拾了那个带头的黄会武。”

裴金源望着鲁天发一双肿泡眼里黑珠子左右滚动，怒斥道：“天发，去年四处告矿上污染领头的就是黄会武的亲哥黄会文，你难道不知道吗？你这不是让矿上和老百姓擦枪走火是啥呀？”

“董事长，中午我看到黄会文领着下坡组的上百人围住矿上，为黄会武讨说法，来不及给您汇报就打电话让派出所王所长带人来维持秩序，没想到王所长蛮会事的，以破坏矿上生产和维护稳定为由，把黄会武几个抓到派出所了。”鲁天发婉转道。

裴金源抬起右手抚摸在额头上，恼羞成怒道：“胡来——我跟着严市长来看到的是啥？是几百号老百姓手里拿着锄头、扁担围在矿上前面的操场上。知道是什么吗？是群体事件，很可怕的呐！”

“这分明是黄家峪老百姓聚众闹事。搁到以前，柴市长会让张局长命令特警把黄会文那些带头的全抓起来。”

鲁天发不以为然地说罢，望着裴金源板起的脸如同高炉吐出的滚滚黑烟一样黑，提心吊胆道：“董事长，原以为让王所长带人来杀鸡给猴看，没想到黄会文领的那些人没散开，一下子又跳出那么多村民来。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新上任的严市长怎么会让张局长把操场周围的特警全撤走了，还有……”

“够啦——”

裴金源怒发冲冠地打断了鲁天发的话，一边抬起右手“笃笃笃”地在面向的金黄色木质茶几上敲打，一边怒火燃烧地怒吼道：“天发——群体事件非常可怕，你是真不懂还是在撞不倒啊？看看别的地方因污染爆发的群体事件，不抓人官员脑袋上的乌纱帽都哗啦啦地掉啦，你竟然还叫派出所来抓人？你以为现在还是柴市长时代呀，搞死上坡组黄建中那个推土机手判个邢，再拿点钱赔人家就了事吗？行不通呐——今儿你没把人家老百姓搞到，我们倒先成了陪葬品，还让矿上和集团成了牺牲品。懂吗？”

“懂啦。董事长，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么大，对不起您这些年对我的栽培。”

鲁天发惊恐万分地回答后，望着裴金源瞪大的一双三角眼里瞳仁似高炉里燃烧的火一样，不知所措道：“接下来咱们该怎么才好？”

裴金源面对鲁天发一双肿泡眼张大，一边双手十指交叉抱在一起背靠在沙发后背上，一边扼腕叹息道：“接下来墙头草的张潮局长为了能在新上任市长那有个好的印象分，派出所的那个王所长都跑不掉，我们矿上还能跑的了吗？你还能没事吗？”

“董事长，董事长辈哥，是我不该不听您过去多次的教导，不该照抄照搬过去那套诡谲的手段来对付闹事的村民，不该捅出今天这天大的娄子。您可要保我啊！”鲁天发惊恐万分道。

“看在过去你给矿上立下的功劳和你嫂子的面子上，我是不会把你交出去。可今儿在矿上发生了这种民粹式的事件，别说你这个矿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是我这董事长也难辞其咎。天发，你还是走吧。”裴金源无可奈何道，“三十六计，还要我教吗？”

鲁天发望着裴金源一双三角眼眯起，惊慌失措道：“董事长，我知道错了，也知道走为上策，可我不想走啊！”

“不走事情更大。你也看到了，严市长刚才操场上说关闭高炉整顿矿上，让张潮局长放派出所抓的人，是平息民愤。这件事影响太大了，市里不但要给老百姓一个说法，

还要问责。你要是不走被公安局抓了，你过去在黄家峪干的那些天不知而地知的事，恐怕是纸包不住火的事，张潮恐怕也不会像放派出所抓的黄会武兄弟几个那么简单放你哩。”裴金源权衡利弊道。

“辈哥，让我往哪儿走啊？”鲁天发急忙道，“董事长，你可是和副市长一样的级别呀，别这样不管我啊！”

“天发，说的啥话呀，让你走就是在管你，就是在保护你。我是和副市长一样的级别，那是市里给我们这些企业家的政治待遇，不要胡乱说。我现在只想做一个合法的商人，也为你想好了退路，现在矿上关闭整顿，为了给新上任的严市长一个交代，平息这次群发事件，你还是辞职到南方的销售部躲躲，等风平浪静后再说。”裴金源深思熟虑道。

“嗯，事已至此，那我就先到南方趋吉避凶哩。”

鲁天发思忖地回答后，望着裴金源脑袋枕在沙发头枕上仰望天花板，接着拍马屁地讨好道：“还是董事长考虑的周到，感谢辈哥的大恩大德！”

“天发，啥也别说啦，快去收拾东西吧，天黑立马就走，免得节外生枝。矿上这不得事情，我让佳佳先全权处理。”

裴金源不耐发地说罢，从沙发上坐起来，一边朝门口走，一边提醒道道：“刚才我从小路来矿上时，看到操场上很多老百姓在法院警车那儿告我们。天发，你要好自为之，可别再闹出点啥意外来，等天黑操场上人散后，坐飞机连夜飞到南方。”

“太阳落山啦，大家快看后坡上的高炉像个啥诶？”操场上一堆堆人群里响起一个男孩子的惊叫声。

黄文乐抬头望着红彤彤的太阳慢慢钻进黄土坡后面，半坡上矗立在空中的稀土冶炼炉像一个被砍去左右臂膀的的凶煞怪兽，在夕阳的余辉下无力张牙舞爪和吼叫，狰狞面孔随着拉长的影子朝矿区一排排楼房倾斜而来，好似随时会坍塌倒下，情不自禁道：“一个被正义征服的怪兽影子罢了，将随着明天太阳的升起而不复存在！”

“人家法官今儿给咱们立案到摸黑，大家伙还是说说咋安置人家吧？”黄解放提议道。

“解放大哥，前面和会文侄子都说啦，黑了就到俺家吃饭哩！”高秀枝心直口快道。

“他三婶，吃饭后住宿也是个事，你家里根本安排不了那么多人住，人家还有个女法官哩。”黄解放担忧道。

黄跃进从人群里出来，走到黄解放和高秀枝面前，不由分说道：“解放大哥、秀枝三嫂，人家法官吃住的事还是由下坡组安置。俺这就去和会文侄子商量。”

高秀枝望着黄跃进转身朝一行银白色桌子走去，一边跟上前，一边搬唇撅嘴道：“哎，他跃进叔，今儿人家法官也给俺们上坡组立案呐，咋吃住全有你们下坡组安置诶？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