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肯和亲归去来(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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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和亲归去来(14)

长安清晨微寒,纵使穿着厚厚的披风也让人觉得冷,只是一直没有下雪,在忽冷忽热间徘徊。亦如人心乍暖还寒。

宫长诀道,

“听说元帝复了瓮喻的位置。”

关无忘淡淡应道,

“嗯。”

茶楼下人声鼎沸,正是余宸从楼下过,向行宫的方向走去。围观的人不少,宫长诀扶着窗棂,看向楼下马车如流,

“这西青的五皇子自小质于南岳,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如今回到了西青,却不知如何才能讨得西青启帝的信任和青睐。”

关无忘淡淡道,

“自小在异国他乡摸爬滚打,受尽凌辱,自是能比别人多一些别人没有的东西。他日,未必不能成大器。”

宫长诀若有所思,扶住窗棂有些失神。

关无忘放下杯子,

“正是因为他质于他国多年,与启帝没有几分父子之情,才不会被这父子亲情羁绊,能全心全意只为权势而斗。”

“亦唯有这样,他才会为我们所用。”

关无忘面上没有表情,似乎远比平时要冷漠几分。宫长诀不以为意,关无忘本是外热内冷,如今熟悉起来,这般冷淡,才是本性。

宫长诀将明支夜阖的窗子全部支起来,光线撒入屋内,屋内已是一片大亮。

关无忘道,

“宫将军或许不会那么快回来。”

宫长诀惊讶道,

“为什么?”

“既然西青求和,双方休战,不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吗?”

关无忘摇摇头,

“只怕还会在边关僵持一段时间,只要西青为了谈判的底气,就绝对不会轻易撤兵,宫将军也无法抽身。”

“余宸在其中,只怕也起了不少作用。”

宫长诀凝眸,

“余宸?”

关无忘道,

“余宸虽与我结盟,却并不是任由我摆布的那种愚钝之人。求和,只是我与他约定中的一条,要维护我大周安定。”

“但宫将军传信与我说,在鄞州,西青太尉的打法有些奇怪,看上去,并不像是作战之人的路子,倒像是善营旁门左道,睚眦必报之人出的主意。”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余宸。”

关无忘没有看宫长诀,视线凝在面前的水墨画上,

“余宸一边与我虚与委蛇,告诉我,定会求和以慰大周,会完成我们的协定。”

“另一边,却又很清楚,他现在是西青的人,往后还有可能会是坐拥西青之人。把西青已经打到的土地拱手让人,他也不舍得,所以暗中引导西青太尉,用我们都没想过他们会用的方式来应战。”

宫长诀略有些沉默,看着关无忘的背影,

关无忘始终挺直了背,仪态端正,关无忘把玩着手边的茶盏,

“对启帝,他劝谏,却又不死谏,他知道,之前他上谏,刻意给我们在京城的人逃跑的时机,完成我与他之间约定,已经是在启帝心中埋了种子,一触即发,不管启帝如今是否疼爱他。”

“启帝生性多疑且小心谨慎,余宸在启帝最不设防的时候,直接劝谏,放走我们的人,又能在启帝最设防的时候,话只说一半,任由启帝心思蔓延,不自觉就顺着他的意做了另一半。”

“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等闲视之。”

宫长诀若有所思道,

“这位五殿下,果真出人意料。”

关无忘忽然道,

“你近日少出门一些,尤其不要碰到这位五殿下。”

楚冉蘅推门,关无忘转眸看向楚冉蘅。

关无忘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

“既然他来了,我也不好留在此处,你记得少出门便是。”

关无忘始终没有看宫长诀一眼,直接就离开了。

楚冉蘅回头,看着关无忘的背影,缓缓拾起了地上的霜花玉佩。

那是从关无忘的袖中掉出来的。

关无忘绯色的衣角消失在转角。

楚冉蘅眸色深了几分。

宫长诀见楚冉蘅附身拾起什么,走过去看,惊讶道,

“这不是我的玉佩吗?”

宫长诀从楚冉蘅手中拿过玉佩,

“我可寻了好久呢。”

“原来在你手里。”

楚冉蘅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宫长诀拿过玉佩,面色轻快,

楚冉蘅只笑道,

“是,落在定王府了。”

他眸中的机锋未被她看出半分。

宫长诀将玉佩收好,

“这可是我及笄时父亲送的,万不该再弄丢了。幸而是掉在了你这里。”

西青京城,

启帝道,

“今五皇子作为我西青使臣,前往大周求和,带着我西青的契约书,愿割我方所占鄞州的三成土地相让。且退兵冀州,保证再不骚扰大周边界,两国互通有无,关税减免,以供两国修养生息。”

启帝扫视一圈下面,

“众爱卿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

“臣亦无异议。”

但听见这些话的启帝,面色越来越沉重,

在一片无异议的声音当中,一道声音格外突兀,

“臣有异议!”

紧接着又一道声音响起,

“臣以为不妥!”

“五皇子大病初愈,恐难当大任。”

“臣附议,五殿下生性温和,难以在求和事宜中不卑不亢,据理力争,刚强不屈,去争取到西青的最大利益。”

“臣亦认为五殿下自小质于他国,对国事所知尚少,倘若因为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导致求和事宜失败,大周变本加厉欺诈西青,到时,又该如何?”

启帝先是眸子沉重猛然一松,又转而佯装成生气的模样,皱起眉,看着下面的人,

“够了!”

众臣一瞬噤声。

启帝道,

“朕认为,唯有五皇子能当此任,五皇子能力出众,就算是质于他国良久,却丝毫不失我西青风度。定能将事情办好。”

启帝扫视一周下面的大臣,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五彩斑斓。

倘若今日,众臣皆倒向余宸一边,认为余宸最为合适,才是他该发怒的时候。

一个质于他国多年的皇子,一朝回到国内,一下子就拥有了百官众口一词的维护与信赖,那才可怕。

但如今,有人无异议,但也有人句句言明余宸不适合。这才该是一个在朝堂毫无根基之人该有的势力倾向。

启帝摸了摸桌上的奏折,食指在上面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倒是你们,前些日子里,这舟山附近发生地动,却是联合不报,”

启帝拿着奏折,扔到御史脚下,

“怎么,还需要朕自己去查吗?”

御史诚惶诚恐地跪下,

“臣有罪!”

启帝看众臣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舒畅,道,

“成事不说,既往不咎。朕倒不是要怪你们,只是你们太让朕寒心了。”

启帝字字句句冰冷,众人的心思都移到了地动之中,早已忘却余宸之事。

启帝真正要说的,不过是舟山地动之事,借此发难罢了。

御史上前道,

“陛下,并非臣为了不祸及自己而隐瞒不报。”

启帝道,

“那还能有何缘由?”

御史道,

“如今正是我西青与大周谈判之际,倘若将舟山之时广而告之,必然引起轰动,认为是因为帝王不贤而天地发难的人绝对不会少,如此,在谈判之时,大周便会抓紧此机会,趁机在求和书上谋夺我西青的利益。”

“因为大周明白,在国中混乱之际,最是害怕再有波动,倘若求和不成,便又是陛下的一大罪状。陛下您必定力求求和成功,因此,大周便会坐地起价,提出越过西青底线的要求。”

众臣窃窃私语,虽是也不知事实如何,但御史此言,确实有理。

启帝的火气消下去一大半,御史所言,不无道理,倘若上报给他,他必定要大治灾荒,亦要天坛发愿,祭祀祈求,天下人只怕无有不知晓的。

在如今这个求和的关键时机,绝不可以出现这种纰漏。

众臣思绪万千,而启帝高坐龙椅,面色沉重。

长安。

虽是出了太阳,气氛仍然清冷,清晨的风吹过来,引得枝叶瑟瑟发抖。

宫长诀道,

“依着关无忘所说,那位西青的五皇子如此明着求和,暗中争夺,该是难以捉摸,如今,更是有备而来,不知如何才能从他这份求和书上拿回原属于大周的东西。”

楚冉蘅将外衣披在宫长诀身上,道,

“总有纰漏可循,纵使余宸滴水不漏,西青王朝也不可能毫无漏洞。”

宫长诀回头看他,笑道,

“说得是。”

“只是不知为何,关无忘特意叮嘱我不要外出,小心见到西青五皇子。”

楚冉蘅站在她身侧,他衣衫略薄,衣袖像薄刃一样拍打着手臂。却是长身玉立,丝毫不为所动。

楚冉蘅看着对面街上楼阁,

“大抵是害怕余宸强求娶你。”

他语气疏薄,不知为何,宫长诀总觉得今日楚冉蘅与关无忘两个人身上都似笼罩着一股寒气,莫名的疏离。

宫长诀扯了扯楚冉蘅的衣袖,他回头看她,面色依旧淡漠。迎着清晨带着寒意的浅金阳光,和背后颜色深重的画屏,玉面如画,只是少了亲昵与温柔。

“何事?”

宫长诀将支着窗子的木棍拿开,窗子猛然拍下来,室内霎时一片昏暗。

而黑暗之中,楚冉蘅感觉自己唇上拓上清软的温热。

长安一片清冷的野阳肆虐,漂泊在屋檐与大街之上。

在云台上跳跃,在阁楼中停留,懒洋洋地流泻在长安之中,渐渐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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