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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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家老宅在岱玛市的北边,是有名的艺术家住宅区。相较于市中心的住宅,那里的房屋透着浓浓的艺术气息,无论是花园设计还是内部装饰,都是低调中透着奢华。简微然的爷爷当年常常出现在电视上,即使现在退休下来,也依然有着颇高的威望。他的奶奶却是巨贾的后代,其家族兴盛时一度掌握着整个南方的经济命脉。

对于这样的家庭,叶韶光是既敬仰又畏惧。过去的几年中,她时常能从简微然口中听说这个家族中每个成员的故事,对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但那毕竟是从他的叙述中想象出的人物,不是他们现实中的样子。一想到马上就要见他们,心里的惴惴不安随着离老宅越近越厉害。

"放轻松,有我在。"没有转头看过她一眼,简微然却能清楚地猜出她此刻的表情和心里的惶恐。两人在一起生活多年,他对她的了解不亚于她对自己的了解。

"嗯。"他简短的几个字,打消了叶韶光大半的顾虑。他不像萧锐气场那么迫人,却能让人轻易信服他的话。

简家老宅渐渐呈现在眼前,车子减缓了速度。遥遥地雕花铁门缓缓滑向两侧,他们的车直驱而入,车子行驶了十几分钟,最后在一栋三层的别墅前停下。打开车门,简微然牵着叶韶光的手,一起走进了这栋充满艺术气息的建筑中。

来的人远比她想象中的多,大概简家本家的人都到了。室内巨大的沙发上坐满了人,还有年轻的一辈或站在沙发周围,或坐在椅子上。在场的人都用一种探究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只有一对中年夫妇和一对老年夫妇用慈爱怜惜的神情看着她。她从简微然的相册中见过这两对夫妇,分别是简庭然的父亲简绍、母亲方宁,和爷爷简徵岳、奶奶朱琪。

不过短短的一瞬,她却觉得好似被众人盯了许久。即使是在偌大的音乐厅表演,面对上百的听众,她也不曾如此紧张。手心渐渐出了一层薄汗,她没想到见面会搞得这么隆重,让她第一次出现就面对所有的简家人。

感觉到手掌被微微握紧,淡淡的暖意从掌心传到心里。她轻轻侧目,对着身边的男子抿唇笑笑。在欧洲的时候简父简母见过她一面,那次的见面经历让她终生难忘。后来顾及到叶磊,她跟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彼此间算不上熟稔。

一年前回国后,简老爷子曾让简微然通知她回老宅,被她拒绝了。来简家老宅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犹豫。有叶磊的原因,更有自己的原因,在心理上她难以跟这些突然出现的亲人亲近,除了简微然。

"来了。"坐在沙发正中的老者从她点点头,示意他们走近。

"爷爷。"简微然笑着迎上前,拉着叶韶光坐到沙发上空出来的两个位置,那时专门给他们留出的位置。

"您好。"落座前,叶韶光也冲着简庭岳微微颌首致意,礼貌而生疏。

"今天召集大家回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宣布。"简庭岳用苍老威严的声音沉缓说道。

"是表哥和这位小姐的婚事吗?"坐在朱琪身边的小女孩眨眨眼,俏丽的脸上满是羡慕。"姐姐,然表哥长得超帅,人又温柔,你嫁给他真是太让人嫉妒了。"

叶韶光愕然,既然哭笑不得地转头,与同样表情的简微然相视。

"小婷,爷爷在说话,不要插嘴。"朱琪把她揽在身边,让她噤声。

"大家都是个猜测吧,"简庭岳被小婷打断,只皱皱眉,并没有丝毫不悦。"这位小姐叫叶韶光,她也是咱们简家人。不过不是以微然的女友身份,而是他的妹妹,亲妹妹。"

众人哗然,简绍父母只有简微然一个儿子,什么时候又冒出个女儿来?一时间怀疑、猜测、不满的低声交谈汇聚在一起,众人看向的目光也不再单纯,复杂难懂。

简庭岳低声轻咳,室内立即回复了安静,众人齐齐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他却没有再开口,而是朝妻子朱琪点点头。朱琪稍稍放开小婷,在众人的注视下解释着其中的缘由。

简绍夫妇都是从事音乐创作的,一直在全球各地工作,很少在国内。众人只知道方宁在澳洲生下简微然,却不知道几年之后她又在加拿大怀上了一个女孩,女孩出生后两人工作很忙,没人顾得上她,在一次回国的途中把她弄丢了。那时两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紧张忙碌的事业上,孩子是交给佣人带着的,佣人在坐了十几个消失的飞机后,疲惫下放松了戒备,在去卫生间的时候把她落在婴儿床里,待会去再找的时候,早已没了踪影。

听到佣人的回报,简绍找到机场的工作人员,又秘密拜托警局的人帮助查找。简家在岱玛市的势力很大,简绍怕是有人绑架勒索,更怕本是误会却被有心人乘机利用,便不敢大事宣扬。后来找了三个月也没有半点消息,一年之后简绍和方宁终于放弃希望。这件事是方宁心中的刺,从那之后便没人提及。简家人大多不知道这个未见过面的小女孩。即使少数几个知道她的人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把她忘在了脑后。

"韶光原该姓简,她的养父母都去世了,这些年过得艰难,幸好微然找到了她。从今以后,她就正式成为简家人,是我的嫡亲的孙女。"朱琪叙述完,简庭岳锐利的目光一一看过众人。"这是韶光第一次跟大家见面,我准备把清苑送给她作为见面礼。"

简庭岳话音刚落,抽气声四起,众人再看向叶韶光的目光或多或少带着嫉妒。她不解,简家在岱玛市除了老宅她没有听说还有其他房子,这个清苑到底有何特别,竟然让众人嫉妒她拥有?

"清苑在老宅的东南角,里面只有一栋二层别墅,院子也不大。但是爷爷多年收藏的字画古董都在里面,其中还有一件元代的青花大罐。爷爷明是说把清苑送给你,其实就是要把那些藏品送给你。"简微然朝她的方向倾斜,在她耳边低声解释。

这下连叶韶光也不由得抽气了,且不说简庭岳在收藏界的眼光如何,他的藏品质量数量怎么样。单说这一件元青花大罐,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了。这样贵重的礼物,难怪会让众人眼红。

"谢谢您的抬爱,但是我不能要..."她的话才开个头,就见佣人匆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人。

叶韶光不自觉地站起身,"你来干什么?"

萧锐阴沉着脸,周身带着浓浓的煞气。也不跟她多话,上前一下子把她拉到身侧,掉头就走。

"萧锐,你疯了,放开我。"短暂的错愕之后,她努力甩开他的手,却分毫动摇不了他的钳制。

"萧先生不打声招呼,就要把我们简家的人带走,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简庭岳声音不大,其中蕴含的气势却分毫不减。

萧锐脚步顿了一下,握着她的手突然用力,她白皙的手腕上登时多了一圈淤青。"她是我的人,我带走不需要征求您的意见吧。"说完大踏步地走出别墅。

直到被扔上车,萧锐才放开她。怒气积聚到顶点,在萧锐发动车子的瞬间,她爆发出来。"萧锐,你有病吧,你这是绑架!"

萧锐脸色沉郁,狠狠地踩着油门,车子瞬间滑了出去。从别墅到简家老宅的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十几分钟的车程,他只用了几分钟。

疯狂的车速让叶韶光害怕地白了脸,死死地抓着车门把手。眼前的萧锐陌生中透着熟悉,好似六年前的人又回来了。自从一年前回国后,她接触到的萧锐大部分时间都是温和的,只有离婚之前的那段时间有点阴翳,可是当她说出心底的那些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样的情形。今天他的反常让她恐惧,或者说今天的他才是正常的,之前温柔以对的那些才是不正常。

"你才有病。"出了简家老宅,萧锐的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恢复正常。

叶韶光想了半天,才明白他后知后觉地回答她的话,不觉失笑。"萧锐,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总是这样纠缠不清,不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吗?"

"那你跟他见家长就不小家子气?!"萧锐的话带着七分火气,三分愤怒。他像个傻子一样日盼夜盼每个月见她的日子,搞得自己像个等待帝王宠幸的妃子一样可笑。可是她呢?在跟他见面不到十分钟之后就跟着简微然离开了,而且还来到简家老宅见家长。刚才在屋内匆匆扫了一眼,居然简家的大部分人都在,看来是好事将近了,说不定哪天他还在梦里,她就嫁给简微然了。

"见家长怎么了?早晚都会见的啊。"叶韶光一头雾水,她是简微然的妹妹,简绍的女儿,简庭岳的孙女,早晚要见他们的,有什么好奇怪的。疑惑地看了他半天,在愈发难看的脸上终于找到了答案。

"你不会以为我是要嫁给简微然吧?"她古怪地看着他,他现在的行为像极了...吃醋。

"难道不是?"萧锐转过脸,讥讽地反问。简家不是一般人家,只有得到认可的准儿媳、准孙媳才能到老宅。若不是要嫁给简微然了,她凭什么身份见简家的全体成员,她有什么资格能惊动著名的古董鉴赏收藏专家和著名珠宝设计师见她?

他脸上的讥讽表情曾经无数次刺伤过她,但这一次却让她心底流过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那感觉就像四月嫩柳拂过脸颊,又像冰雪初霁的天空。她知道有什么在这一刻改变,她立即压制着这种变化,却感到力不从心。

"我嫁给他被公众知道,大概会成为简家的丑闻。"她平静地说着,心底有隐隐的冲动,那是小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做恶作剧,自己虽然羡慕那乐趣却绝不敢做。

"是啊,简微然娶了一个已婚女,算不上丑闻,也绝不会好听到哪里去。"萧锐尖锐地嘲笑,握着方向盘的指节个个泛白。

"娶已婚女没什么,但是娶自己的亲妹妹就有些令人不敢苟同了。"她不慌不忙地说着,轻描淡写地扫他一眼,见他脸色犹如川剧变脸一般,又补上一句,"我们都没有禁忌的癖好。"

"那,那..."向来沉稳冷酷的萧锐,不论遇到什么情形都从善如流的人,此刻竟然张口结舌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没错,我和简微然才是亲兄妹,之前因为顾及磊磊,一直都没有公布这件事。"

狂喜,来简家老宅时的愤怒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喜悦。萧锐的脸色顿时阴转晴,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线也翘起,眼角的冷厉变得柔和。他的惊喜的表情只维持了十几秒钟,就在叶韶光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缓缓收了起来,变得尴尬。这么丢脸的事,他平生第一次做。

"现在你可以放我回去了,那一大家子人还等着我呢,今天可是我认祖归宗的日子。"虽然一时接受这样庞大复杂的家族对她来说很难,但是有简微然在,再大的风雨她也不怕。

说来奇怪,原本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最该亲近是母女,可是她和方宁都无法跟对方亲热起来。她们在一起相处不像是母女,倒像是关系一般的朋友,不近亦不远。反而是跟简微然,从出国之后那份淡淡的暧昧就变成了亲情,之后偶尔查到两人的关系,比生长在一起的手足还要亲,好似他们原就如此。

"我送你回去,但是我想要你一个承诺。"萧锐把车停在路边,侧头认真地看着她。

"什么?"叶韶光状似不经意,心里已隐隐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给我一个机会,不,是彼此一个机会。"若是没有今天的事,他可能还继续跟着她的步调,在她想见他的时候,见上一面,然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样消极的态度,不是他的处事风格。如果他任她来去,今天不是简微然,明天也会是别人趁机夺走她。

叶韶光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给彼此一个机会是什么意思?要么是全部,要么是零。这种孤注一掷的赌,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每每输给心底那微弱的声音。"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愿意给你机会?去年我跟你说的事你都忘了吗?"

"没忘。"萧锐没有因为她的刺激而退缩,他栗色的眸子对上她的眼,坦荡得一览无余。"就凭你一次次同意我去画廊见你,就凭你不忍心恨我,就凭你现在心里还有我。"

他的话句句紧逼,说道最后一句时,冰冷的手指点在她的胸膛上。叶韶光觉得心在他轻轻的一点下跳动的速度霎时变快,狂躁的速度好似要随时越过她的胸腔,跳出来。

没错,他的每句话都砸中了要害。纵使她当年走得那么决绝,纵使她离婚那么干脆,也掩饰不了她依旧忘不了他的事实。如果真的恨他,她不会放任他一再出现在她身边,而不报复他。如果真的对他毫不在乎了,她不会荒唐地每个月见他一面。

她放不下他,理智让她远离他,远离他带给她的那些伤痛。可感情又让她忍不住靠近他,靠近心中的那一份温情。她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大的阻碍是你现在不能拉琴了,对吗?"这是她说出心结后,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毫不避讳地谈及小提琴。相较于他不信任她,让她在被威胁之下无路可走;他对她冷酷无情,让她倍受羞辱难堪,不能再拉小提琴才是让她真正下决心放弃这段感情的最终原因。

叶韶光的脸"刷"变白,小提琴是她的禁忌,不能提及,不能看见,更不能触摸。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人活在世除了亲情、爱情、友情,还会有些事是毕生追求的。也许是名誉、地位,也许是金钱,对她而言则是理想。那是坚持了二十年的理想,是深入骨髓的执念。拉小提琴,成为小提琴家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了她的生活态度。如今生生将其分割,除了血淋淋的痛,还有深深的空洞、茫然。

那就像是一个复仇的使者,在完成了使命之后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还有什么。她虽然不至于如此,却也相似。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找不到生活的意义,但种精神的痛苦比肉体的痛苦更难熬。她不确定自己对他残存的感情,能迈过心里的这道坎。

在她犹豫不决,低头沉吟的时候。萧锐一字一句说道:"一年,给我一年时间。如果到时候我还不能让你重新拉琴,不能让你爱上我,我就彻底放手,永远不再见你,如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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