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6、四面楚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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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看着齐布琛的睡颜, 在床边坐了许久。她躬着身躺在床上, 眉头紧紧皱着,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疲惫很不安的样子。

他见过她很多面。

八岁时, 灵动而狡黠;

再见时,她恼怒于他对她的批评和提醒, 不屑于他对她的怀疑,明明认出了他, 却自欺欺人地假装不认识;

他在凉亭里将银簪子插|进她的头发中时, 她仿佛是被吓到了,随即,她看着他的眼睛, 坚定而倔强地拔下了那根簪子。他暗示她皇阿玛已经答应将她指给他时, 她不甘却隐忍地垂着眼帘,慢慢地向他福身谢恩;

选秀时, 他看着她漫不经心地瞧着钮钴禄氏耍手段;

进府前, 他特意打听了她哪一天出门,然后等在首饰楼,满心欢喜地将他寻找的东西送给她时,她先是惊愕,然后羞红了脸;

进府后, 她事事以他为先,沉着地应对来来自其他女人的挑衅和陷阱,面对他时, 娇俏而满是才情;

他染上时疫时,她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照顾他,疾言厉色地和太医争辩,温柔地抱着还在病重的他,在他耳边哼着悠远而美妙的调子;

……

这十一年来,她一直陪伴着、支持着身陷惨烈斗争的他,无论他在外面怎么身心俱疲,只要回到了她这里,他就能够得到宁静,能够暂时地放松下来,什么都不用去想。

她或许哭过,委屈过,可是,什么时候露出过这种疲惫的样子?

四阿哥忍不住有些心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子,死死地捏在手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愤怒,放回了怀中。

门外适时地响起了周嬷嬷的声音:“爷。”

四阿哥帮齐布琛拉了拉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压低声音问道:“醒酒汤弄好了?”

周嬷嬷垂着头,小声回答:“回爷的话,已经准备好了,子佩正端着在外面候着。小厨房里的晚膳也准备地差不多了。主子空腹喝了酒,最好让她醒过来,吃点东西垫垫,不然奴才怕她胃里会难受。”

四阿哥点了点头,示意周嬷嬷让子佩进来后,径自进了内室,扶起正在酣睡的齐布琛,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周嬷嬷端了醒酒汤进来,见到四阿哥珍惜地吻了吻自家主子的额头,随后,怅然地叹了口气。

四阿哥喊醒了齐布琛,在她还有些迷糊地时候,慢慢地将一碗醒酒汤喂了下去。等醒酒汤喝完后,齐布琛也已经完全清醒了。

她缩在四阿哥的怀里,看着子佩领着小丫鬟将菜一盘盘地放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菜上完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四阿哥扶起齐布琛,帮她拉了拉有些松散的里衣,然后拿过旁边的外衣,认真地帮她穿戴起来。

齐布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己来吧。”话说完后,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和他之间,早已没了爷和妾身这样的客套称呼。

四阿哥握住了她要自己穿衣的手,缓缓放下。他抬起头,如黑夜般深沉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认真地帮她穿衣服。

齐布琛接受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能任他动作。

晚饭很精致。齐布琛不想让四阿哥觉得她恃宠而骄,也不想让他进一步觉察到她对康熙的不满,所以强打起精神,多用了些东西。

四阿哥的动作顿了顿。

他觉得很心疼。

晚膳刚用完,外面就有人跑着回来报说:“四阿哥回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太医。”

齐布琛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即双眸亮了起来,欢喜地起身:“快让他们去正厅等等,我先收拾一下。”

四阿哥一把拉住急急忙忙就要换衣服的齐布琛,吩咐周嬷嬷将桌上的东西撤下去后,才对她道:“别急,穿件外衣就好,反正过一会儿太医过来的时候要放帐子的。”

齐布琛皱了皱眉,问道:“太医为什么要来?难不成旭哥儿是用这个借口回来的?”

“嗯,”四阿哥帮她整了整穿好的外衣,漫不经心答道,“我让人往宫里传了信,说你生病了,皇阿玛才让弘昭回来。”

“可是……”齐布琛心里很感激四阿哥,却也有些担忧,“可是我根本就没有病,太医那里也不知道瞒不瞒得过去。”

四阿哥的动作顿了顿。他凝视着齐布琛,将手缓缓地放到了她的肚子上,轻轻摩搓了一下,然后收起,紧握成拳。

齐布琛正考虑着怎么让脉象虚弱一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然而等太医检查完后,她整个人都被震住了。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瑾侧福晋这是喜脉。只是脉象有些虚弱,坐胎时要注意一些。臣这就去开些安胎药,瑾侧福晋安心静养几天就好了。”

周嬷嬷等人欢欣鼓舞,立刻互相对了几眼。这三年来,王爷多数都歇在主子房里,可主子硬是没有一点消息。王府里几年没有小主子出生,德妃娘娘将主子叫进宫训斥了好几次,让她不要生不出孩子还霸占着爷。她们都着急,偏偏主子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般

如今可好了,主子有了消息,即便是德妃娘娘,也不能在说什么了。

四阿哥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抹亮光。他沉声道:“周嬷嬷,请太医下去开药方,让高无庸重赏。”

周嬷嬷喜滋滋地应了一声:“!

这边四阿哥等人喜气洋洋,齐布琛的心里却掀起了狂风巨浪。

她怀孕了?不可能!这不可能!!从三年前开始,她就自己配了不伤身的避孕药,每次和四阿哥行房后,她都会吃一粒。都这样防着了,怎么还可能怀孕。

她咬着唇仔细地回想最近几次的情况……最近几次,四阿哥都折腾地她很累,完事后,都会亲自给她喂水。那水喝了后,原本就疲惫的她似乎会更困,什么都不想说就能睡着。而等她醒来后,却已经是大晌午了。她如今最大的心病就是康熙那事儿,哪里还记得要避孕。

莫非是……那碗茶?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四阿哥。

该死的,那时候她累得要死,根本就没有去注意那茶水!

四阿哥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不说一句话,直看得她狼狈地转开头。

正在齐布琛恍惚的时候,弘昭眼眶红红地坐到了她床边:“额娘——”齐布琛听到他的声音,蓦然回头。她看着儿子不敢眨眼,因为一眨眼,眼中就会掉下泪珠来。

齐布琛努力地将眼泪憋回去,然后扯开一个笑容,将弘昭抱在怀里,低声道:“旭哥儿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弘昭靠在齐布琛怀里,只觉得宫里勾心斗角,时时刻刻要紧绷着的日子都过去了。在额娘的怀里,他可以想怎么轻松就怎么轻松,想怎么撒娇就怎么撒娇,他再也不用时时刻刻都端着,再也不用带着假笑的面具,再也不用时刻谨慎小心。

在额娘的身边,他就只是她的儿子而已。

齐布琛大约猜到了四阿哥知道她避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而今这个时刻,她是感激他的。她感激他,愿意冒着得罪康熙的危险,使计让他们母子团聚。

他对她的好,她永远记在心里。

齐布琛忐忑地看向四阿哥,扯开嘴角对他笑了笑。

四阿哥这才转头,收回幽深的眼神,转身朝外面走去。

齐布琛看见他的反应,心里越发忐忑。

四阿哥走到门外,从怀中取出药瓶扔到高无庸怀里,咬牙切齿道:“立刻给爷将这瓶药毁了!爷再也不想看到府里有这种东西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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