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之恩，祈神之灵，以吾之愿，奉牺牲于天……”

空灵清冷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前方的黄竹祭台上，一名身穿银白色长裙的少女双手合十跪拜其上，默默祈祷。

祭台下，一支军队整齐肃立，人人长矛在手，铁甲金衣，脸上神情紧绷，俨然是一滞整装待发的雄师。队伍最前方，一名头带暗金色头盔的男子，默默注视这祭台。

台上女子像是没有感觉到他的目光，依然在虔诚的祈祷。一阵寒风掀起，风声冽冽呼啸，卷起漫天黄叶。

片刻，风停，黄叶落地，独有一枚悠悠飘落，最后落在那女子的发梢上。

“又到秋天了。”

祭台上，那女子抬起头，纤手轻轻拈起那枚黄叶，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杏眼微撇，看年岁不过二八，目光转向祭台下的军队。

站在最前方的男子闻声抬头，眼中有莫名的神色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大祭司，我们的时间到了，该启程了。”男子开口，声音冰冷没有温度。

“那就走吧。”她淡淡回道，然后起身走下祭台，走到距离他丈远的地方停下，看着他的脸，面无表情。

突然，她轻轻一笑，抬手指了指他身后的军队，笑道：“柳长信，你就带了这么一点人？”

男子目光一凝，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凌厉。

“算了，走吧。”楚昭月浅浅一笑，满不在乎的从他身边走过，沿着军队的边缘向远处走去。抬步向前，所过之处士兵纷纷退让，原本肃穆的脸上露出警惕，更是紧了紧手中握着的长矛，只是那眼底深处的一丝茫然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这可是大燕尊贵的大祭司，大燕最擅长占星的第一人，可现在却被皇帝下令驱逐？

楚昭月慢慢向前走着，心中平静似水，今天的这一切她早已料到，这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燕瑜陛下，你还真是铁石心肠！

“让他们都离开。”楚昭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跟在她身后的男子，声音清冷。

柳长信环顾四周，略一沉吟，挥手将周围的士兵屏退，她扫了一眼，继续向远处走去，背后的柳长信眼神一眯，独自跟了上去。

楚昭月走在前面，柳长信跟在后面，两人向着一个方向慢慢走去，背后的黄竹祭台已经愈来愈远，很快就要看不见影子了。前方，一棵树皮干枯的老柳树挡在路中间，楚昭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身后的这个男子。

“柳长信。”她说，“你不该过来送我的。”

柳长信一笑，低下头去，“除了我，他还会让谁来？他还对谁放心？”

楚昭月皱了皱秀气的眉头，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更像是一个少女而不是占星台上的那个祭祀，她摇头说：“陛下将我驱逐出大燕国，就是希望自己身边能少一个威胁，削弱楚家在朝中的力量，柳长信，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奉劝你小心些，对你，他不会像对我一样这么仁慈，我只是个占星的祭祀，可你不是。”

柳长信一愣，抬头看着楚昭月，平淡的眸子中有些波动，只是听着她的话，他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你快走吧。”

柳长信顿了片刻，低声说。

楚昭月一笑，右手轻轻抚摸着柳树下一块古朴沧桑的石碑，石碑上刻着大燕国的文字，宣告自这棵柳树后这片土地的所有权，楚昭月有些刹那间的失神，目光一偏，她看向身旁的人，柳长信脸色平静，只是眼神却偏向一边，她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柳树枝条在风中曳曳摇动，秋风打着旋，卷起灰尘，柳长信注视着那默默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下一步，他的目标，就该是我了吧？自古君王多疑虑，他手里握着边境的兵权，自然是逃不掉皇帝的多疑，只是……

柳长信目光复杂的望着渐渐走远的楚昭月，燕瑜，到底还是放了她一条命，楚家近年来越来越有专权的趋势，其实，杀了楚昭月，才是对楚家最好的打击。

柳长信静静站了片刻，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影子他也只能心下叹了口气，转身准备收兵回城。

秋风瑟瑟，忽然，远处那道影子一顿，秋风将远处的一句话语传入他耳中，柳长信身形一僵，豁然转身。

“终我一生，再不踏入大燕一步，燕瑜，他会后悔的。”

说完，楚昭月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个大燕曾经最天才的占星祭祀，终于是离开了大燕的国界。

楚家虽说在大燕多年来一直牢牢把持着宫中的占星台，以及户部的权力，可与邻国西策的关系也很是不错，家族女子偶尔也有与西策贵族子弟联姻，一年前楚家的老家主看重楚昭月的占星天赋，将她力保进了占星台。

楚昭月不负众望的牢牢把握住占星台大祭司的身份，一度成为大燕历史上最年轻的占星祭祀，可谁也没料到，不过短短一年时间，楚家野心膨胀，越发有了收拢权力，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趋势，楚昭月也因此受楚家连累，被皇帝驱逐出大燕，楚家的人也没有救下她。

她不再是占星台的大祭司，就无法帮助家族彻底掌握这个地方，自然没有了多大用处。

楚家又是大燕赫赫有名的大贵族，族人无数，她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唯一一个称得上好友的柳长信送她离开，从此天高水长，她再也不是大燕那曾经位高显赫的占星祭司，从一瞬间，变为了平民。

但她也没有抱怨什么，当初享受了家族带来的荣耀，现在也因为家族而失去，并不算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她站在城外四处张望了一下，好在作为占星台的祭祀，她平日里极少露面，所以知道她名字的人不少，知道她长相的却寥寥无几。

楚昭月这个名字也是常见的名字，就算说自己的名字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她会是大燕那个最年轻的占星祭祀。

那样地位最贵的大人，怎么会落魄到邻国？

“不管那么多了，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楚昭月自语一声，这里是西策的一个边陲小镇，不远处好像有一个村子。

她没有再犹豫，迈开步子，向着那村子走去。

走得快些，说不定晚上还能找到一间屋子睡，现在要是睡在野外，很可能会生病。

她现在只有自己一人，要是生病了，那可就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