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八章 倾奇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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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朱后山、季桓之等五人趁着刑场骚乱,浑水摸鱼,抢了不少武器。而季桓之又觉得需要一把比打刀更长的武器才更加趁手。就在这时,远处来了一名跨高头大马、奇装异服的老年男子,扛着一杆红漆长枪,腰胯小太刀,此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五人下一个袭击目标。

五人齐喝扑上,顿时马失前蹄,但那骑手骑术精湛,持枪立马,左右挥舞,竟招架住五人齐攻,一点不像老年人的样子。

但老年人就是老年人,比不过年轻的,季桓之还是抓住空隙一记快斩切向骑手右腕,令其被迫无奈丢了长枪,而后猛夹马腹,接着坐骑冲力狼狈逃窜。

“没抢到刀,捡了杆枪倒也不错。”赵长兴拿起长枪说道。他看此枪遍体通红,长约丈许。从枪头形制来看,是平三角造直枪,上面还有铭文“下坂”。赵长兴并不知道,这杆枪乃是日本筑后国柳川地区为土豪田中吉政效力的名刀匠“下坂八郎左卫门”所铸造的,正是当世闻名的“朱枪”。

不过朱后山将自己一帮人的行为重新考量了一番,还是发现了欠妥的地方:“我们堂堂大明武官,竟然到日本当强盗了?”

熊广泰心理上倒很容易过关:“倭军本来就是强盗,他们抢朝鲜,咱们抢他,并无不合理之处。”

然而就在几人端详新的战利品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伴随着清脆的“噌”一声,那原本逃走的骑手又折了回来,举着太刀就策马狂奔而来。

“我日!”赵长兴连忙抢在前面,把枪架起来迎击。

那骑手冲到赵长兴身边的时候,似乎是怕弄坏了那杆朱枪,稍稍收了下刀,转了个弯,冲过去七八步,再调转马头,重新发动攻击。他胯下那匹黑马喷吐着浓烈的气息,两只眼睛闪烁着黑瓷一样的釉色,四只蹄子践踏着地面,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向五人扑来。

赵长兴忙不迭地后退,退到几棵树之间,举着枪朝前刺了出去。

马匹到了林间施展不开,势必要减速,又兼长枪克制骑兵,逼得骑手忙勒马转弯,以侧面面对朱枪。骑手等赵长兴长枪刺出,力道竭尽,让马退了两步,忽然一跃而下,将他扑倒在地。

骑手压着赵长兴,刀尖悬在他额前说了句五人也听不懂的话。

由于有人质在对方手中,另外死人虽举着刀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最令他们称奇的无疑是这个看样子得有六十岁的老头动作却如此敏捷了。

不过骑手感觉胸前有样尖锐的硬物一顶,他低头一瞧,赫然发现一把锋利的肋差直指自己的心脏。他缓和气氛般笑了一阵,从赵长兴身上缓缓爬起来,后退了几步。但二人仍然争夺着朱枪,没有解除对峙状态。

赵长兴死死盯着骑手的时候,却不料裆部挨了一黑脚,痛苦地跪倒在地。骑手夺回枪,正欲上马,另外四人又追着他出了林子。

因为看得出此人身手矫健,怀有绝技,朱后山、熊广泰和胡必烈三人都没有出全力,抢别人万一还把自己折了,显然不合算。只有季桓之对自己的能力相当自信,站在头前,与骑手对决。

骑手似乎也对决斗产生了兴趣,他见另外三人只是助威并不敢轻易出手,便拿好了枪,摆开阵脚,准备与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决胜负。

刀尖和朱枪的枪尖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二人都拿出最凌厉的眼神盯向对方,时间似乎凝住了,黑马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不发出一点声音。

骑手猛地发出一声嘶吼,朱枪略收寸许,接着向着季桓之的心窝刺去。

季桓之立即横刀拦下这一击,用刀背架住枪杆,然后快步上前,刀锋直掠庆次握枪的手。

骑手像是料到会有这么一招,迅速后退,同时用手收枪,紧接着左手一背,右手一用力将枪甩到身后。季桓之失去了枪杆的路径,便不再上前。庆次猛一用力,想将枪从身后再甩向对手肋部,却不想由于枪杆太长,枪尾刚刚好被路旁一棵小树的树干隔到了。

季桓之看出机会,立即执刀刺去。骑手又让枪从原本的路径扫过去。季桓之见状连忙以刀身格挡下。

骑手趁对方攻势放缓,迅速后退,到了更宽阔适宜长枪施展的地方。

季桓之刚追过去就后悔了,现在对方身处空旷的平地,那杆丈余的长枪正好可以完全发挥,没有拘束。而自己手上三尺打刀自然十分吃亏。

骑手不容他再多想,霎时间枪出如龙,接连点了七八下。季桓之左挡右架,手忙脚乱,但总算是没让他得手。

骑手看正面不易攻克,便将枪一收,举过头顶用力一扫,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季桓之立即蹲身一滚,躲开枪尖。因为朱枪很长,庆次这么用力地扫来,枪尖的线速度非常大,直接用刀来格挡,很可能被震得虎口迸裂。

待枪尖掠过发髻上方,季桓之又迅速站起身,快步走上前,将刀一举便是一记右斜斩。骑手一时收不回枪,被迫踉跄后退,幸好刀尖仅仅划破了他的衣领。

骑手闪过这一斩,忙举枪逼停季桓之脚步,不敢轻易出招。

他看着眼前这个令自己颇为狼狈的年轻人,展露出欣赏的神态,随后他说了一大长串日语,这五个人也听不懂。

“你说什么?”季桓之也不指望自己的问句对方能明白。

然而他问完话,更出乎几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年轻人,刀法不错,不过你比我尾张海东郡无双国士文武双全天下第一枪术大师兵家宗师前田庆次郎利益还要差二十年功底!”

这是那男子对自己前面所说的话的汉语翻译。

自称天下第一枪术大师,先被缴的就是枪,也真够丢人的。

“你也会说汉话?”另外三人以及刚刚缓过劲赶过来的赵长兴十分惊讶。

季桓之尽管也对这倭人先说自己语言,紧接着又说出一口清晰流利的汉语而感到惊奇,但他并没有因此转移防御的注意,毕竟对方手上那口刀可是高高扬起的。然而稍后片刻,他此前在脸上弥漫的疑惑与凝重神色忽然散去,转而代替的却是一抹如流云般的微笑。季桓之收起刀问道:“阁下可是专程找我们的?”

“你们就是那群明国武士?”前田庆次亦收刀入鞘,身上的肌肉也明显放松了下来。他问季桓之:“你是怎么猜到的?”

果然如我所料。季桓之心道。其实,自打果心居士说了那句“材料尚未准备齐全”,季桓之就已经想通了,首先果心居士是靠喷洒混有致幻药物的酒救他们五人出去的,所谓的“材料不足”,显然是他在收集和制作下一次行动所需的药物。忍者就如暴雪坊刺客一样,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绝不会轻易出手,果心居士那一日帮助他们越狱,每一手每一着看起来总像是闲庭信步,原因是他早有底气。而救援剩下来的被扣押在军港黑船上明国俘虏,如果还用幻术的方式,那无疑要精心谋划,准备充足的药物。

然而他们五人因为耐心消磨,返乡情绪浓重,擅自离开藏身所,机缘巧合之下在刑场上捡漏拾到了几件武器,当时引发最大混乱的“武士要杀我们”一句,显然也是发现他们离开藏身所的果心居士喊出来的。

五个人,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凭着长短十把刀,也不可能完成潜入驻有数千倭军、戒备森严的军港,从伊雨三万六千卫的部下看守的黑船中救出同僚的任务;更不用说往后他们还要在日本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搜罗情报,并且及时通报给未来会再度入朝与倭军交战的明军了。

没有本地人的帮助是绝对不行的,而果心居士一是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二是或许还有其他任务,所以在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出现,尤其重要的一点,这个人得懂汉语。整个日本,懂汉语的除了一部分倭寇和走私商贩外,其他的季桓之不清楚,总之武士阶层能会说汉语的,应当是只有和李赫伦接触过的人了。

所以,在前田庆次用汉语说出自己给自己冠上的一长串头衔的时候,季桓之就明白,此人七八成是特地来帮助自己一行的。因此,他还问道:“你的汉语,也是和李将军学的吧?”

前田庆次点头道:“正是。在下与果心居士和李将军皆是旧日相识。此番前来,正是因为收到居士消息,称有明国武士被羁押在名护屋军港,而扣押他们的人正是在下的另一个老相识伊雨三万六千卫。”谈及三万六千卫,前田庆次还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这家伙是海贼头领,全日本没有服过谁,唯独认我为大哥,唯我马首是瞻。只要我一言,保管他恭恭敬敬,将人质放还。”

季桓之、朱后山几人尚不知道大明使臣沈惟敬此时正在朝鲜把几方人忽悠得团团转,自然更不会发表出“日本也有这么没溜的人”的感慨了。

而且即便这老当益壮的奇葩男子所言的确属实,“黑船停在军港之中,如何处置?”

“呃……”前田庆次先是打手势让赵长兴把朱枪还给自己,等重新扛好枪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看来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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