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5、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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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七月末,中秋将近,满院桂香。

小院内,一张小几,茶水点心准备的周全,左侧木制躺椅上睡着个人,身上披着羊毛绒毯,秋日阳光晒在她的脸上,透着几分苍白。

晟毓闭着眼,能感觉到脸上缓缓泛起的暖,只是藏于腹前交扣着的手,指尖仍旧是一片冰凉,怎么也捂不热。

常言道耳聪目明,用不着看,远远传来的嬉笑声便显得清晰了起来。

这欢声笑语中也有那人的声音吧。

不经意的,唇边泛起了淡淡的笑,透着几分喜欢,却又隐含着极淡的忧。

眼眸轻轻一晃,过往种种似在眼前,又恍若隔世。

不吃不喝,日晒雨淋,长跪于书房外的恳求,只为向那得知一切震怒不已的长辈表明她对所爱之人的决心,虽然直至昏迷,亦未得到他的首肯,但是,眼下能够与琳儿在此相依相伴,已是姨丈最大的宽容了。

细思量,若早知这一遭几乎丢了性命,当初还会执意如此选择吗?

答案无他,太过于了解琳儿的性子,若真私奔而去,恐怕这人一生都会带着负疚与自责。

情之所衷,虽不圆满,却也无憾了。

喉咙有些痒,闷声低咳了几下,皱了皱眉,想要取茶而饮,抬眼却被那一片红色遮去了半边天。

抽出手,挡于眼前,目光从指缝间透去。

一袭艳色长裙,陌生的少女正一脸傲气的打量着自己。

微有些惊讶,一则是因为外来者无声无息的突然闯入,二来是因为眼前人这张让她觉得十分熟悉的脸。

“你醒了?”少女视线中有着明显的霸道还有着许别样的东西。

晟毓收回了手,慢慢坐起,指了指桌几另一侧的椅子,一声请坐,面容平静如水,对突如其来的打扰丝毫不显慌乱,庄子虽小却也不是能让人随便进出的,少女眉宇间显露的贵气亦昭显着这人绝不普通的身份,虽然隐隐觉得来者不善,却也感受到此人并无恶意。

镇定的表现似乎让少女有了几分欣赏,没有依言而坐,反倒又上下细细瞧了几眼,好一会才又开口:“他那么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值得吗?”

微怔,心猛地快了几拍,那不为人知的禁忌恋情,被外人轻易道出,不由得暗暗紧张戒备了起来,细细将来人的话在脑中重复了几回,思量了片刻,找出了些许头绪,意识根节所在,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话中重点并非是指她与女子之间有情,而是那个他字,不需深思,所指之人,自然是那个伤心离去的商睿,想到那句,此生不见,难免生出了点黯然。

“你后悔?”少女像是看出了点什么,紧紧的追问。

仅这三字,便坐实在晟毓的猜测,见她变色心中又稳了几分,先是不语,待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些急躁后,这才轻轻摇了摇头。

少女目光紧锁着晟毓,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分明没有太多的表情,神色也看似平淡,偏又让人无法不去相信她的选择,“为何?”

为何!像是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晟毓坐正了,再次抬手示意请她坐下。

少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坐下。

晟毓不急不慢的拿起紫砂茶壶,将茶注入另一只干净空杯,推到来访者手边,“苦丁茶,朔州特产,若不嫌弃不妨先尝尝。”

见她不答却请自己喝茶,少女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晟毓,也没追问,反而端起了茶杯,浅浅尝了一口,还未入喉,那又苦又涩让人难以下咽的滋味便让她皱起了眉,长久以来的修养习惯迫着她硬着头皮强吞了下去,转头眼底冒出的怒意,在看到同样喝着这样的茶却神态自若的另一人后,渐渐平息了。

“如何?”晟毓托着茶盏,见她一付不知要如何形容的表情,索性自己来解答了:“不似龙井那般味甘,没有碧螺春的香郁,比之毛峰的汤清色润又差了许多,有的只是一份苦涩,但即使如此,却还是有人衷于此茶。”说完又喝了一口,若只看表情,全然想象不到喝入嘴中竟是那极苦滋味。

话已至此,其中深意,不需多说。

少女不语,细细品味了一番道理,稍过片刻,起身告辞,晟毓没有再多说什么,请她自便,目送其到院门口,见她突然转身:“你连我姓名都不过问,就不怕我将你的事捅了出去吗?”

“你会吗?”晟毓侧了侧头,虽是询问,脸上显露出的那份自信笑容却像是在肯定的说,你不会。

终忍不住挑了挑眉,“你确实有值得让他痴迷的地方,不过,我会比你更好,李岚是我的名字,他日相见,你可别忘记了。”说完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晟毓眼底不禁流露出了些许赏识,该是一个配得上睿儿的人,虽有些傲气,那双眼却是极为清透、直接,这么些年的历练,认人识物的本事还是有的,似她这般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绝不会玩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李姓,心思一转,便想到了晋州某位大人物,若猜得不错,必然有非常深的关联,只是,为何这样的人会在家中出现,只为了见一面,说上这几句话?自然是不太可能的,细思量了许久,不相关的人,不相关的事,因两张十分相似的脸,而串连了起来,难道……有些不可思异,但似乎只有如此才说得通,若真是如此,却是祸福难料了。

重又躺了下去,闭上眼,脑子里盘算着,这身子经这一次,亏损的厉害,稍费神便困倦了起来,不知不觉,又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梦到了许多,近的远的,喜的悲的,自己的他人的,混乱一片偏又与现实有着暗合,只觉得胸口有些闷,突然就醒了,睁开眼,略有些分不清是幻是真,四周看了看,映入眼的却是那至爱之人关切的脸,跳动得有些急的心就这么安定了。

已经守了有些时候的唐琳,发现心上人醒了,眼带茫然怔怔的看着自己,有了笑意:“可算是醒了,我正怕你睡到天黑呢。”

张了张嘴,喉咙还有些干,心中所想脱口而出:“梦醒,便能看到你,真好呢。”

听到这话,不由得心头扬起了一片甜,本是个说半句留半句,总压仰着自个儿性子的人,自这场病后,说话变得直白了许多,喜欢这样的改变,却不想那根由再次发生,生离死别般的痛再不想尝试,也承受不起,“莫不是饿傻了?”俺去眼中的复杂,取了盘中桂花酥,浅笑着递到她嘴边。

晟毓顺势咬了一口,只是微甜,比之一般的要淡了许多,十分合自己的口味,定是身边人特意为自己做的,伸手接过,送入嘴中细细品味着。

“有客人来过?”回到院中,便留意到了小几上多出的那杯茶,唐琳有些好奇。

自是不会隐瞒,晟毓将午后所遇,事后猜测,一一详细说了,果然看到心上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见她微微皱眉,还道她与自己一样,为那两人担心,却没想听她开口竟是小醋坛子冒了酸气:“你要她喝这苦丁,难不成是瞧她不顺,故意作弄于她?”只要是与商睿有关,有些事便变得黑白不明,转念,又明白这是在故意宽慰,侧过头,看着那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人,嘴里残留的淡淡甜味突然变得浓郁了起来:“我要让她知道,茶虽苦却是我情之所衷,求之不得的。”

闻言未语,唐琳取过晟毓喝剩的那半杯茶。

“凉了。”知其用意,晟毓开口欲阻止,还是迟了,那人毫不理会,饮尽杯中物,她是喝惯了的,那年幼之人却是向来怕苦的,忙取了桂花酥送去:“我知你心,又何必非要如此,来,清清口。”

并未接递来之物,似是品出了什么,唐琳不说话,眉宇间却透露出与茶味全然相反的神情,是甘是苦,也只有共饮之人才会懂。

用完了晚膳,与父母闲聊了片刻,探听到了些她想要知道的,心也就安了。

回房时,天已黑,星月依稀。

来到朔州不久,在晟毓身子稍有了起色之后,两人便由着晟诺夫妇做主,定了名份,成亲过程简单的很,磕头敬茶,就算改口也只能是私下,但即便如此,能够得到长辈的承认和祝福,已是满足了。

打着养病需要清静的幌子,庄子里的下人被打发了许多,留下的都是些年长的和家生子,想来是双亲想要让她们自在些,并没有给她们安排近身伺候的丫头,这么一来,回到自己的院子,一些琐事便要由她们亲自动手。

晟毓靠在窗边,目光随着房中另一人来去游走,过去两人一起时,打理床铺,准备衣物这些事都是由她来做的,这次大病之后,从小就被娇养的人包办了一切,就算现在她身体已近痊愈,那人儿也坚持着不让自己插手。

每每看着她那新妇模样,不由得就会忆起儿时,娘亲在房中忙碌,自己则由爹抱坐着在一边,偶尔抬头时,总能看到一张满是微笑的脸和一双为她人而亮的眼。

只是没想到,爹与自己竟然也是一样的,成亲前一日,她被告之了那天大的秘密,惊讶,无措,甚至有些赌气的觉得若不是她们有心隐瞒,自己也不至于走这么多的歪路,纠结了那么些年,险些错过,可细想来,却又明白她们的无奈与用心良苦,眼下的幸福与风光,背后藏着多少辛酸与艰难。

“又在发呆。”打理好一切,唐琳走向那痴痴望着自己的人,变得直白的不仅是她的话语还有她的目光。

晟毓笑着把爱人拥到怀中,却不答话。

唐琳也就由着她了,下巴架在她的肩上,抬眼正看到天边悬挂着的残月,莫名的有了些悲秋的情绪,再过大半月就要十五了呢,本是人月两圆的日子,可她今后怕是难以真正的团圆了,不等她多想,腰上的力量重了起来,耳边的呼吸也热了,感觉到了那份深深的依恋,才生出的愁绪也就淡了。

人无十全,月有阴晴,似那杯茶,人生路上,能有与之甘苦与共的人,已是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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