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疑问一直保持到第二天，当两个男生又带着微笑站在她课桌前时，阮映墨终于受不了了。

“我说你俩很闲吗？数学大佬上节课拖堂不用跑厕所吗？”

“哟哟，我是看阮映墨一脸便秘的样子好心来慰问啊。”语调轻快的男生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看到你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都僵硬了！”

“那你快去整容吧！”

银白短发的男生白了同伴一眼，望着桌上的素描本：“昨晚画的吗？大猫怎么变成一坨球了，那他还能飞吗？”

他飞不飞跟她有一毛钱关系吗？是不是以后每天都得听你评价啊。阮映墨烦躁地扣上了素描本。

昨天晚上也是想好好练习的，可摸上笔没一会儿，意识就开始恍惚起来。她已经深知自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趁自己还有那么一丝丝清醒时拼命想把不知道飘到哪里的意识拉回来。

结果在清醒与恍惚的拉锯战中，她的笔倒是一直没停下来，只是最后画出来的轮廓与先前的水平相比，完全就是走了样。阮映墨还记得模模糊糊中，那种奇妙的感觉更像是手中的画笔带着她的右手在活动。

并不是她要画出什么，而是画笔想要画出什么。

她听见银白短发的男生轻轻叹口气：“你用不着这么排斥他们啊，这反而是你实力的展现，根本无需拒绝。”

阮映墨有些吃惊：“实力？你说这是实力？”她打开素描本向着男生，“这种风格怎么样都会给人一种十分阴暗的感觉吧？若是一直都只能是这样的色彩，那我自己都快相信自己是内心浑浊了。”

“这种风格还不错啊，应龙就喜欢。当然先前的水墨画风最适合。”

——那个在天书里老爱露个龙头飘来荡去的……

“对啊，更适合他像个巨型不显身的飞头蛮一样，天书的气质大概就是这样大打折扣的……”

阮映墨脱口而出，怔住。

天书？应龙？仿佛是另一个意识自然而然地说出口。她抬头望着静默不语的男生们，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

到了周末去临城的这天，廖叔果然开着车子在门口等她。

阮映墨掏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可手指怎么也滑不到通话记录那一栏。直接拨号码吧，但脑袋里完全浮现不出那11位数字。一番折腾，她最终放弃，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

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完全听不到雨声，但湿润的气息完全让人清爽不起来。

被雨水打湿的山路颜色变得深刻起来，仿佛有危险的气息潜伏在里面，让人摸不着头脑又心烦意乱。所以，当一只流浪狗从路边的草丛中窜出，并且径直朝他们的车子冲过来时，便注定阮映墨无法平安到达临城。

车子在急拐弯时幸好后面没有车辆，但打滑的轮胎径直让车子冲出了山路，沿着崎岖不平的陡峭坡道冲向了下面。

阮映墨一路尖叫，发现这种经历似曾相识。

好像前世的自己在没有车子的搭载下自行像小栗子般滴溜滴溜地滚到了悬崖下面，简直就像做了一场地狱式的泰式按摩。

当车子陷入泥潭之中时，天旋地转的震动终于停止了。

廖叔还没有问阮映墨怎么样，自己便先晕了过去，阮映墨挣扎着打开车门，滚落到泥浆里，惊惧所搅动起来的难受终于像奔腾的洪水般吐了出来。

所以她才说，自己搭公车走不是方便又安全吗？

阮映墨走到驾驶座，确定廖叔没有受伤只是昏过去之后，便决定打电话跟外界联系。但这场细雨像故意要将她孤立般，她的手机不知所踪，廖叔的手机屏幕已经完全坏了。

阮映墨完全泄了气。

她靠着车子坐下来，一时间像个没有提线完全不能动的人偶。她无意识地偏了偏头，后脑勺硌着什么，她想把那碍事的东西挪开，只听噼啪一声，有东西落到了身旁。

摊开的素描本已经被泥水溅得像个刚捣完蛋的熊孩子，泥水泼到了阴影上面，影响了那些怪兽所漏泄出来的玄诡感觉。

阮映墨记得这张画纸上体型最大的那只便是男生们口中所说的应龙。一双翅膀展开成风浪中的船帆，倒像是在向她炫耀。

有翅膀能飞总归是非常了不起的。

就像此刻的她，还真希望长出一双翅膀，提着廖叔飞到有人烟的地方。

人在低谷的时候最奢望一双轻盈的翅膀带自己一飞冲天，视万有引力为眼中一粒渣渣，不过也得有强大的内心才敢冒险。

望着那双从画纸中望过来的眼睛，阮映墨笑着说梦话：“要不你带我装逼带我飞？”

一道低沉的吼声落入耳畔。

像特效直播现场般，阮映墨望着画纸上的身影立起来。一道像水墨的身影盘旋着飞到她的面前，再逐渐拉长身体，载着她向灰蒙蒙的天空飞去。

水墨退出，露出巨大的龙头。

“飞头蛮！”

她惊叫出声，感觉到了一道看白痴的强烈目光。

脑海中回放着先前那不可思议的画面，如果她回去告诉父亲自己能够绘物成真了，父亲大概只会以为她走火入魔了吧。

对待无法理解的事情，父亲的态度一向很冷漠。

等等……

——我无法绘物成真。父亲大人对我的态度一直就很冷漠。

又是强烈的意识在脑海中浮现。

阮映墨望着那只龙头——所以，你才是我的梦境？！

就这样想着，她的四周发生了变化。

无边无际的天空消失，黑暗像罩子封闭四方。身下的龙身也已经不见，她站在这片黑暗里，眼前莫名其妙地立着那两个男生。

阮映墨抚着额头：“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有你们两个！”

银白短发的男生也不生气，笑着说道：“他们一直坚信着你会带他们回去，所以才要你从梦境中醒过来啊。龙形居然做出了那样的牺牲，真让我意外。”

梦境？龙形？牺牲？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阮映墨发现，她与两个男生立于微光之中。

而这微光，散发自那两个男生身上。

“你们……”

有太多疑问堵在阮映墨喉间。

“承认自己力量有限不是什么坏事，要不然，你怎么能感受到同伴们为了支撑你都做到了何种地步？说起来，那帮家伙看起来脾气不好，其实还是最看重情谊了。”

银白头发的男生微微一笑，用手指着黑暗的不远处。在他指定的位置那里裂开了一道细如蚕丝的缝隙，虽然微乎其微，可就是那一点点的光丝，照得阮映墨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有什么从记忆的海洋中浮了上来。

许多画面闪过眼前。

她被阮夜良催眠的时候，廉君为了唤醒她不顾龙形溃散的性命之忧；廉君遇到危险时，本来看他不顺眼的应龙丢出穷奇去救他；为了探查阮夜良的行踪，火麒麟跑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送来消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白童独自待在玲珑身边……

是了，这些才是她实实在在所拥有过的经历。

并非只有她在付出，也并非只有她一人在肩负，大家、同伴……都在为心中所愿真心支撑着对方。

所以，现在她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离开这里。

——“映墨！”

熟悉的呼唤声从缝隙外传来。

有什么击中了黑暗，大片光亮从外冲破进来。

“桃花开了呀，真美……”

迅疾向后退去的黑暗中，传来一声愉悦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