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9、最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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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他一定不会爱她

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 他还只是个少年。

选择画画已有数年, 始终不太顺利,机会太少,机遇更少。由于年龄关系, 这份美术馆的兼职来之不易,但他的本意却不是这份工作本身, 而是这份工作所能带来的便利。

《绝尘》花了他两个多月的时间,两米高的大型画, 画起来本来就困难, 何况他还要同时应付学校的课程和另外一份兼职。

只是,像这样的画展并非常常有,小型画作挂在这种地方, 吸引不了多少注视。

既然要挂, 那就干脆画一幅足够吸引眼球的,虽然容易被工作人员看见, 但也容易被其他人发现。

他很小心, 每次都只在自己当值那日悬挂,选择的又是远离其他画作的走廊尽头。这里靠近楼梯,虽隐蔽但也会有人经过。画展开了几天,陆续有不少画被收藏家或富商订购。

他的《绝尘》,也有停下观赏的人, 但那些人的统一反应都是蹙眉,接着离开。冒了这么大风险却没带来他希望的结果,他很失望, 那天本已准备把画取下后不再悬挂。

然后,他遇见了她。

她是唯一一个在画作前停留超过五分钟的人。

她很小,穿着简单的白裙,五官精致,瞳仁纯黑,看起来就像个瓷娃娃。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他不会有任何帮助,他已准备上去取画,却发现那个凝视画作女孩正在流泪。眼泪从她漂亮的黑瞳里流出,安静无声,却充满了悲伤。

他怔住了,停下脚步。

她看画看得很专注,视线自下而上,再由上至下,因为身高,她必须努力仰头才能看到画的全貌。可能是觉察视线被泪水挡住,她伸手胡乱在脸上擦了擦又踮起脚凑近看画里的天使。

她完全看入了迷,丝毫没发现身后还有另一个人。直至很久后,呼叫她名字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他看见她匆匆应了声,眼神留恋的在画上停留了会,最终朝声音的方向跑去。

“颜然……”少年仰头看面前的作品,下意识默念了遍这个名字。也许,他不该这么快就放弃。假如这是一副能让某个女孩看到流泪的画作,说不定它没有他想像中那般糟糕。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那之后的第三天,他遇到了一个改变他命运的人。

压抑、黑暗、意义不明、手法粗糙……他将他的《绝尘》批的一文不值,却在最后留下这样一句话——如果不服气他今天的评价,就去参加比赛吧。他递给他一张比赛宣传单,笑了笑转身离开。

直到那次比赛的颁奖仪式上,他才知道,那个批评他画作的中年男人是个非常非常有名的画家。

没有意外,他的《绝尘》无缘任何奖项。

惨败,甚至在海选时就被刷了下来。

幸运的是,那次比赛后,他成为了那个中年男人的学生。

很多年后,当失败已彻底从他人生里远去,他曾问过他的老师,当初为什么会收一个被他评价的一文不值的画手。

“这一行的人,来来去去都只是相似的画风。传统固然是好,可我觉得也是时候增加一些不同的风格了。艺术这行,需要突破和创新。而这点,是当时的你唯一拥有的优点。”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走眼。

夏浔简十九岁之后参加的所有比赛,全部夺冠,无一例外。

他就像是一个耀眼的奇迹,用魔魅的画笔,不断惊艳众人的眼球。

他二十一岁那年,老师心肌梗塞去世,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整整三天没有出来。那三天时间,他完成了新的作品。

那是副抽象画作,由黑白两色渲染而成,没有线条,但依然能隐隐看出是一个中年男人的侧脸。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颜色,却让画作有种华丽的错觉感。那些深浅不一的黑和白,仿佛在画布上绘制出一个魔力的漩涡。视线投去,就再挪动不开,悲恸的气息铺天盖地,仿佛坠入深渊看不见希望。

可看到最后,眼前却会掠过一抹曙光。浅色的白像是深渊的出口,让困在黑暗里的人重新有了挣扎的勇气,最终奋力抽离,回到他们所处的现实。

这副画,无题。也是夏浔简真正意义上的成名作。

那之后,他愈发低调,所有赛事均不露面,谢绝一切媒体访问,并且隐匿行踪,不收任何学生。

之后的数年,夏浔简成为画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传说。

人们总以为他低调,是不想受骚扰,但其实他真正躲避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生母,另一个,是他的亲生兄弟。

第一次见面时的意外,让他变成了裴瑟的眼中钉。那次在庄园,裴瑟与他争执并动手,最后反倒让自己不小心落水。

当时他以为裴瑟故意装不会游泳,没有施救,结果引来对方多年的针锋相对。

裴瑟毕业后就进了s城的美院做理事长,裴潇姬是幕后股东之一,原本注资也是为了想拉近与夏浔简的关系,希望他能去学校任教,只可惜他根本不屑一顾。

裴瑟人脉广,对他的行踪很了解,那会他还年轻,经常喜欢做些幼稚的挑衅举动。那次他的行踪再度被泄露,他被缠人的媒体盯了几天,最后不得不搬家解决。

他被惹烦了,直接去美院找他。

他的助理告诉他,裴瑟正在办公室和学生谈话,请他在休息室等待。片刻后,裴瑟推门进来,还没开口,他的助理就跟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幅画,“裴理事,这幅画怎么办?”

裴瑟眉头微拧,“我已经跟她说过,日期过了就是过了,美院不是为她一个人设的。”

“可是她很坚持……”那个助理一脸为难,“她求了我很久……她是今年的新生,说因为意外弄错了提画的时间,所以……”

“她叫什么?”

“安颜然。对了,她是高菲的表妹。”高菲是拿全额奖学金入学的高材生,人又长得漂亮高挑,一入院就被捧为院花,非常有名。

“她们是表姐妹?真有意思,一个是学分第一入院,另一个却是最后一名。”

“裴理事,这画……”

“先搁着吧。”夏浔简难得被挑衅的有反应,他对这些琐事没有兴趣。他哪里知道,那个本应来找他的男人却缓步走来,取过了助理手中的画。

这是一副风景画,画作技巧一般,构思平凡,中规中矩,毫无出彩的地方。然而,画作中央喷水池里矗立的单翼天使却令他目光一震。无论从姿态、轮廓还是手法,都与《绝尘》的主角极其相似。

那幅画在比赛失利后他就收了起来,很多画家会在成名后把未成名前的作品公诸于世,而他没有。

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从不接受不完美的人事物,《绝尘》是他的不完美作品,他没有公开。当年看过那幅画的人少之又少,他想不到还有第二个“颜然”会画出类似构思的作品。

已经十年了,当年的小女孩长大了么?

这天后,他对裴瑟屡次“善意”的登门拜访不再完全排斥,他甚至开始不刻意的从他那里留意安颜然这个名字。

寥寥几次的提及,她总是与赞美无缘。裴瑟对她印象似乎极差,他越是如此,夏浔简却反而愈发觉得有趣。

所以四年后,当某个晚上,那个已全然陌生的女孩敲开他的别墅门并报上自己姓名时,他没有将她拒之门外。

她求他收她做学生,说了大堆大堆的赞美,一次次反复表达着自己的爱慕之情。

那一刻,他只觉得她有趣,常年冰冷的胸口泛起了莫名暖意。

他甚至在想,她这么多年一定一直惦记着那幅画,如今终于知道画的主人,所以才会如此失态。她一定不知道,其实那幅画的主人,早就知道她是谁。

她是第一个为他的画作流泪的人。他没有拒绝她的主动,他被诱惑了。

可那夜之后,他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在她柔软身体依附着他的时候,他听见身下闭着眼睛的年轻女孩唇角轻轻溢出的两个字,模糊,却真切。

她说:关佑。

她竟然在喊别的男人的名字!?他怒极,那夜后来再没半点温柔。

她不是第一次,但她也不是随便放肆的女孩,无论什么原因,她只是想要利用夏浔简这三个字翻身而已。

她上门,献身,明明不情不愿,却虚以委蛇,用看似纯真可爱的笑容掩饰真正的目的。

这本该是他最厌恶的一类人,他应该赶走她,他不该帮助她,他应该冷眼旁观,他不该一次次心软。

可无论他态度多冷酷,她始终微笑接受,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排斥。

他想他一定是累了,一个人在这个高位站得太久,没有对手,孤单到疲累。所以,他才会一次次容忍她继续停留在他的视线里。

这并不代表什么,只是一场游戏。他不会爱任何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看着那年轻女孩亮如星辰的黑眸,他告诉自己,只需要漠视就可以了。

漠视的久了,总有一天,她会自动从他的世界中消失。

是的,就是这样。

他一定,不会爱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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