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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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四月中旬,晴空柔阳,水沐三春,正是百花齐放绿树茂发之际。

旭日初升,朝霞金翼。晨雾清露。古坊镇十里长街往来人群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吆喝叫卖声充斥整条街道。自南街青石台起踏着缥石板路沿北通行,便能看见一柱长擎,擎柱有旗,旗彩飘扬,高空悬挂,随风鼓动,旗上三个墨字,笔走龙蛇,龙飞凤舞,正是百味阁。若是旁的人便以为是一生火做菜之地,然则此百味非彼百味。常人问:菜味几何?端是酸甜苦辣咸麻鲜,五滋不少香松肥臭浓。江湖侠士,英雄豪杰不是尝了菜中的七味五滋才被人称颂敬仰,而是因他们带给了世人非同一般的世间百味。

其阁顶同周边住宅、会馆、店铺一般,皆是坡度陡峻,翼角高翘,轻盈如燕。似翩翩起舞若飞,秀丽灵巧。进去过的人才知晓,百味阁实则为评书之地,内分上下楼阁。上楼设有虎纹红木桌,雕斑花木椅,尤果品茶水,瓜子点心一应俱全,多为当地乡绅名流,富家大商所占之地。下楼简朴了然,青色一排桦木长条凳,四方平木桌,群拥走卒小贩,平民百姓。阁内正中心处有一观台,台上有一八仙桌,桌上搁置着一块黑漆宽砚石,为评书人开言之地。

“今我中朝强盛,镇外敌平内贼!有北府府主君子行手握帅印,领兵五十万屯守北塞,五胡断不敢入;有齐、赵二将军率兵十万驻扎西苑,以御西域;有南蛮之地暗近海外东瀛人,亦束东盟武林人士治其乱,虽不拜庙堂却多为正义之士,无虑矣!我泱泱中华,人杰地灵,英才辈出,吾辈之人,当身尤国,以垂后人!正是有诗为证:朝夕五胡乱北边,我君御龙古千城,泼墨英豪五十万,敢教苍生临塞上!”

此刻但见一模样俊雅,白衣书生般的青年手拿折扇,站距桌尺四寸之地,其言或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或平缓舒卷,柔声轻语;或沉吟片刻,状若思索。满堂群客皆聚精会神,目光炯炯,听至情深处引发共鸣之时便拍手叫好,鼓手称赞,似有股热血游遍周身,不能自已。

“天佑我中朝,群镇四极八荒!”

“五胡残暴嗜血,狠毒无边,百年来多次乱我北塞,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期望君元帅能够屠尽猛兽,保卫家园。”

“东瀛虽为弹丸之地,却常有倭寇浪人滋事,倒也是个祸害。”

众人议论纷纷,神态各异,你言我语,眉飞色舞,评论天下,无不有自豪畅快之意。

“妙!讲的妙极了!”一声爆喝响起,惊得四下鸦雀无声。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浓眉大眼,鼻正口方,长发如墨,年约十六至七的少年在那拍手叫好。岂不知那白衣书生已然讲毕多时,竟有个如此唐突迟钝的愣头青,几下思索众人哄堂大笑。

那白衣书生亦是好奇的看向少年,却是收了折扇拱手示意。那少年抱拳回了礼,期间似是记起一些事来,神情变得有些焦虑,当即奔出了百味阁。众人原以为少年害羞而致落荒而逃,笑声愈发大了起来。

只见白衣书生嘴角微微上扬,衣袖抖动,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折扇,招展开来,一个箭步来到近窗前,透过帘子深深的看着那慌张的少年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时晌午,虽为阳春却有曜日金阳在上,步步当空,衬照天地。一处幽静的竹林小路,那先前浓眉大眼的少年正轻喘着鼻息,向竹林尽头走去。林间清风袭来,静谧的竹叶生姿摇曳,飒飒作响,幽香四溢,让人感觉清神安宁。

一角木屋出现在少年眼帘中,有一老者自屋内踱步而出,少年低头暗叫一声不好,硬着头皮杵在那不敢动弹。只见那老者负手而立,白发如瀑,眉若临初雪,平静的双眸深邃有声,历经沧桑的脸庞尽染岁月的颜料,俱是雕刻与洗礼,颇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感。

“诺儿,此次下山可有收获?”

老者一脸平静,看着少年问道。

少年姓许,名诺,是为男儿取此名唤,无外乎有君子一诺,千金几何的用意。许诺自小随老者隐居山林,每每趁其下山外出、休息静坐时便偷闲跑到邻镇听书,或走遍酒楼摊铺品尝美味新奇。谁知此次听书入神漏过了老者回山的时间,原以为会被训罚一顿,不曾料到老者并未怪罪自己。当下竟觉得羞愧尴尬起来,只能讪笑的回应道:“北塞风云,君子行。”

“若有一日教你行涉江湖,你如何想的?”老者走到许诺身前,中气平缓地问道。

许诺凝视着老者双眼,言道:“人言江湖水深混杂,俱是人言,若只道听途说永远见不到真实,也只枉然一生。吾知,男儿行踏天地,锐风骤雨,蹈火钧雷皆为洗礼。仗剑者,当心存激昂,以天涯海角为尺丈量南渊北阔!吾更知,徒儿受师抚育,恩情如山,今生难偿还,只求一直陪伴师父左右,亦无憾!”

“若有一日教你众叛亲离,你如何想的?”老者叹息一声,背对许诺,其身影显得落寞清冷。

“我之定数,命也!”

“若有一日教你身处牢笼,你如何想的?”

“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

“若有一日教你身在金玉,你如何想的?”

“大智若愚!”

“凡所事,标尺如何丈量?”

“不违本心!”

“剑锋若偏”

“断剑回炉!”

老者问一句,许诺答一句。翠竹林中,清风饶人,醉情筱雅,竹花飘叶,如雨涟漪。

“若手无寸铁,难以御敌,你如何想的?如何做的?”

许诺听罢,抬眼扫视身旁两侧的竹子,走到一根长约七尺,粗八寸的青竹前,食中二指并拢呈剑形,眼神一凛,闭口息鼻,起先蓄力而后迅速砍去,喀嚓一声,青竹应声断裂,竹尖倒挂在半空中,呈似断非断状,许诺用力一拔便拉扯出一根三尺五寸长的竹竿,额头却是不见半点汗丝,显然内功不浅。

“一花一草,一叶一树,皆可用之。”

“落笔有迹,迹处留字,你如何想的?如何做的?”

“字如其人!”许诺言罢,便右手握竿,在土石路上写下五个大字,迹锋傲岸,大气磅礴,仗剑行天下。

“如何仗剑?”

久等,许诺双眼蒙着一层黑布,手持青铁剑,岿然不动。他衣袂飘拂,无顾风息,仅凭一双耳朵洞听四方……

“唰-”许诺身动,铁剑夹裹着风呼啸而过,清风阵阵,竹叶飘飘,他身法灵动,剑速极快,呼啸声此起彼伏,势若闪电。斑驳的阳光透过竹叶间隙照射在青铁剑上,银光闪耀,剑身铮鸣,状若猛龙。许诺定住身形,如墨的黑发随风飘舞,无尽的竹叶在其周身飘落翻转,如梦如幻。

“风落四百,剑碎四百!”许诺如同生根般一动不动,只是持剑蒙眼,轻语道之。

“明日拂晓,随同南山前往东盟,替为师拜访棋老庄主,附信一封,时限半载,无须告别。”老者言罢,独自一人负手离去,渐渐消失在许诺视野中。

许诺解下黑布,呆呆地站在原地,似木了一般一语不发,神情显得复杂。

是夜,皎月当空,万籁俱寂。屋内烛火通明,人影映白窗,悉数之下却是两道。

一个浓眉大眼,鼻正口方,长发如墨,正是许诺,只见其头枕双臂,仰躺在床,眼望屋梁。另一个剑眉星目,发盘束冠,脸若刀削斧劈,轮廓分明,双目冰凌有神,年二十有余,正端坐在木椅上擦拭着一杆墨色长笛,全神贯注,此人便是南山!

若说起这南山,就不得不说说许诺六岁时随师仗游山外山的情景。那一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微风醉人,果香阵阵。许诺亲身历见南山趴在一只花斑大虎的翻白肚皮上呼呼大睡。若仅如此也令常人称奇,更令人稀奇的是,那只花斑大虎显得极其温顺,趴卧在地喘着虎息,眯着双眼,一副憨厚呆板的模样。师父言道,此乃故人之子,遂将其带回,只去南山姓氏,不曾唤名。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南山天赋异禀,通鸟言,晓兽语,尤对音律之道精绝。惜天妒英才,其自幼患哑疾,不能开口言语,任凭圣医亲临,也是束手无策。

“此去路途遥远,倒要费些时日!”许诺双眼眨巴,侧了个身,面向南山。

南山颔首示意,吹奏起了墨笛,笛声悠扬婉转如天籁,许诺看着笛音飘荡出屋,缓缓悠悠,萦绕在竹林中,最后越飘越远,飘向明月,融进了银辉星纱之中,缥缈无影,似一曲摇篮,似一场离别,让人感同身受。

翌日拂晓,天色蒙蒙,月牙隐现,如初日同天,许诺与南山打点好一切便准备动身。与此同时,一只粗墨的毛笔在一张古朴的手掌下,行云流水,运转自如。皤然的字条上赫然写下三个墨字:棋,伊始。

不多时,便能看见一只信鸽噗噗腾腾的飞向高空,很快便不见踪影了。

许诺在林间久等师父却不见其现身,只得悻悻离去。途经古坊镇南街,街道小贩们已早早出摊,摆置蔬菜瓜果,挂物小件,迎接曙光的到来。

许诺在出镇的那一刻,抬起头看了眼天边的彩霞,那里远际空明,金光霭霭,初阳已然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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