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抖，我的心亦在滴血。

刚刚我杀了自己唯一的朋友，一剑穿心，狠辣至极，只因为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那本我藏了十三年的剑谱。

有一刻的犹疑，但更多的是坚定。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姑苏楼上。

登高望远。

烈酒酣喉。

明月高照。

这样的圆月，这样妩媚的夜。

让我想起了十三年前的八月八日，初次与他相遇的时节。

那是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我背负长剑，领着仆从林二，走过夜阑亭。

这里本是荒郊野外，更有闹鬼的传闻，我想此刻该不会遇到行人。

但我还是遇到了，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相识的男子。

明明是男子，他的肤色却那么白芷，生的那么妖媚。

明明是剑客，他的腰间却没有系剑，只系了一瓶酒。

他看向我，问道：“来者二人，可是去姑苏城？”

我一向高傲，不喜言语，对待来路不明的人，更不屑理睬。

林二在所以我只当没有得看到我的命令时他，更是不敢多嘴的只管自己行路。

所以我们只当没有看到他，只管自己行路。

谁知道他却不依不饶，拦在我们的身前。

我看着他，缓缓拔出长剑。

雪白的剑，孤寂的夜，映照半寸月光，杀机立现。

他莞尔，指着我们道：“不会说话，还是聋子？难道你们皆是又聋又哑？”

我也笑了，江湖中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也是少有。

既然他不怕死，我更无须对一个即将要死的人多说。

于是我出剑了，虽未用我的成名绝学《万剑归一》，但快剑依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了他的喉咙。

一瞬间已然收剑入鞘，但血腥味却没有随之蔓延。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结果，难道我的剑法已经达到“剑过无血”的境界？

“好快的剑！好毒的人！我不过与你说话，你便要一剑必杀！江湖中竟有你这样的人，不该会是默默无闻之辈，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本该死去的人，却在我的面前，问我到底是谁。

我对他的身份，也开始好奇，毕竟一般人，可不能如此轻松躲过我的攻击，所以我便回道：“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我复姓轩辕，名樽，字无歌。”

他奇道：“有酒无歌，虽是好名，却是怪字。”

我又指着我身后的林二道：“这个名相貌清秀的少年，是我的仆从，你唤他林二便是。”

他瞟了一眼我身后的林二，一脸不屑道：“切，一个末等的假修士，我可没兴趣认识。”

我点头，又问道：“那么你呢，又叫什么？”

他道：“本少侠叫天星煜，煌煌天威的天，星星之火的星，煜煜生辉的煜！”

我道：“九天星火，落尽燎原，映照明光。你的名字，便如同你的肤色一般苍白。”

“哈哈哈……”

他大笑道：“我正好带着酒，如果不介意的话，可敢与我痛饮一番！”

这次，轮到我觉得怪异，便问道：“我刚刚差点杀了你，你却要与我痛饮？”

他仰头饮了一大口酒，酒水顺喉而下，浸湿了他青色的衣衫，隐约显露出肌肉的轮廓。此刻像是青中带黄，白里透红，我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失神。

“痛快！好酒对明月，当浮一大白！”

他饮罢之后，将酒瓶扔给我，道：“有酒岂能无歌，我看你的字，起的好没道理，干脆改了算了！”

字乃长者赐，哪有人第一见面，便要别人改字。

我看他这个人，才是真的没有道理。

我白了他一眼，闻着酒香，一时心动，便品了一口。

烈酒入喉，一股热流顿时逼散了体内的寒气，口中更是唇齿留香。

“确实是好酒！”

我忍不住赞叹一句。

若是平常，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所给的来路不明的酒，我是坚决不会喝的。

但是此时此景，我一向谨慎的心，竟被触动了几分。

谁知他还不满意，对我抱怨道：“我说轩辕老兄，你看起来倒也壮实，面容亦是俊朗，似是豪爽的汉子。但出手狠辣没有道理也就罢了，喝酒还这么婆婆妈妈，男人喝酒就该大口大口的倒进喉咙。你给我，我喝给你看！”

他抢过酒瓶，再次仰头狂饮，谁知道下一刻便猛然呛到，大声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等等，这次的……咳咳，不算！”

他一边摆手，一边低头咳嗽，吐出了刚喝的酒。

就在我想要扶起他的时候，敏锐的感知到一股煞气的接近，立即抚上剑柄，凝神戒备。

他也感觉到了，并且面露喜色：“哈，终于来了，不枉费我这三百金买的‘仙人倒’！”

看来他是专门为这煞气而来。

只是不知道，这煞气的主人到底是何物……

他见我面生疑惑，问我道：“轩辕老兄，你可曾听过剑鬼的故事？”

我回道：“我倒是听说这夜阑亭，确有闹鬼的传闻，但对这剑鬼却是闻所未闻。”

他面露微笑道：“那你这次可要开开眼界了，便随我一起来吧。”

我忙问：“那些凶煞之中，我只听过剑妖、恶鬼，却没有听过剑鬼，到底什么是剑鬼？”

他却不答，而是回道：“等会你就能看到了。”

我耐住性子，随他钻入林中。

林二也跟在我的身后，手中握住他的本命古物玲珑小斧。那是一柄通体银白，只有手掌般大小的斧子。他虽是末等修士，但这柄玲珑小斧的威力却是不俗。

我感受到林子里的煞气只有一丝，且若有若无，以我的感知无法明确方向，但天星煜在前方却能轻易的追踪。

看来他是常常会与这些凶煞接触，对凶煞的了解明显强于我。

我对这些六道不容的东西天生不喜，两年前，倒也曾在岐山荒村中，杀过一只邪道留下的百炼尸。只是不知道，这剑鬼与百炼尸相比，到底孰强孰弱。

我欲上前，林二暗中对拉住我道：“主子，奴才看此人古里古怪，小心陷阱埋伏，咱们还是不要跟上去为妙！”

我略一思索，点头道：“你说的对，这样吧，你走在前面，我跟在你的身后。”

林二：“……”

我感念林二的忠心，特意给他表现的机会，想来此刻他的心中已然对我感激涕零，不然他的嘴角何以极不自然的抽动。

这孩子怕是激动坏了！

我以后定要多给他几次这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