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乐长叹一声，“原来如此，我前半生爱欲纠葛，本以为是乐，只是没想到。欲望过后，是空虚。以欲望填补空虚，得到的只有更大的空虚。这不是乐，是苦。苦乐苦乐，只有苦，没有乐。”

上官幽的行事，本就是受苦乐影响。苦乐年轻时的荒唐程度，比上官幽犹有过之。

那时候的苦乐，以纵欲为乐，以为这便是乐。

自从围剿那个小世界的破境者后，苦乐就性情大变，一改往日荒唐，开始苦修。只是不知，是恕罪，还是真的以苦为乐。

苦乐再次问道：“既众生皆苦，可有解脱之法？可有极乐之道。”

江风道：“脱八苦，便是极乐。”

苦乐眼露明悟之色，心中欢愉突生。这种快乐，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苦乐言语中尽是恭敬，“那你，能做到吗？”

江风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是知道，便可做到。知行合一，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

若真的能放下，他又何必如此执着复活故人。他的道心已经坚定，坚定到不能回头。一旦回头，必定道心崩塌，轮回灭绝。从此这世间，再无江风这个人。

如此执着，已近成魔。

只是他让苦难缠生，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故人。

以自身轮回崩塌为代价，救活他人，这何尝不是一种解救之道。

良久，江风终于开口：“我的极乐，我的逍遥，不在现在，而在未来。”

苦乐忽然深深一拜，“在此之前，可否允许我追随你。”

玉临几人怔在原地，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个回答，哪怕江风也十分意外。

哪怕他表现出的实力远超仙君，也没达到能让仙王跟随的程度。

能让仙王跟随，只有仙帝才能做到。

江风问道：“你确定？”

苦乐从未如此严肃，双手合十，“我想跟着您，于未来看一看那极乐之道。他朝若是能闻道，夕死可矣。”

江风微微颔首，“好，我答应你。若我能得逍遥，你便可见极乐。”

此诺已成，不知何事应验。

忽得解脱，苦乐放声大笑。

玉临与鹿蜀心惊许久，再次打量着江风，想要把江风的模样永久刻印在脑海中。

自江风出现，所做之事无不让他们震惊。

以真仙修为，争道成功，击败数位仙王家族的天才。收服丹青，又得苦乐跟随。

这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放在哪一个人身上，都是万众瞩目。而全部聚在江风身上，已经达到了让仙王家族重视的程度。

玉临与鹿蜀以最快速度离去，这个消息，他们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各自家族。

这长空仙域，多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对江风采取如何态度，已经到了必须要全族才能做决定的程度。

江风看了一眼苦乐与丹青，“你们在此等候，我有事要处理。”

“是。”

苍茫界域内，江风踏过重重星域，心生复杂之感。

此次结果本在意料中，只是苦乐的跟随，让他始料不及。

苦乐为何要跟随他，他必须要弄清。

天辰星域内，江风刚一出现，叶瞳影便迎了上来，“结束了吗？”

江风道：“结束了，这苍茫界域，归你了。”

叶瞳影道：“我不是关心这个，先前你与那些仙君斗法时，我很担心。”

江风问道：“担心我死？”

叶瞳影摇头道：“不是，我知道你会赢的。无论面对什么人，我都相信你会赢。只是，总是会担心。”

江风神色淡然，“你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成道。苍茫界域虽然已无仙君，但你也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成道，这不是好事。”

叶瞳影微微颔首，“听你的，你安排就好。”

江风道：“好了，我走了。”

叶瞳影站在星空中，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喃喃道：“该知足了，他已经陪了你几千年了。等到了仙王再去找他，哪怕追不上，也不能拖后退，起码要有能帮到他的实力。”

叶瞳影不知道江风究竟在谋划什么，但她知道江风大费周章为她拿下苍茫界域，未来一定有用的上他的地方。

修道者之间的感情不比凡人，凡人寿不过百年，可相濡以沫。而修道者之间若差距过大，便不是道侣，而是玩物。

有哪一个修道者，会停在原地去等一人。跟不上，迟早天人永隔。一个横压一世，一个于棺木中尸体发臭。

修道者间的相守，便是你追我赶。

江风离去前，召集了天阵几位前辈，将他们送出了天辰星域，让他们去别的星域成道。

天辰星域有叶瞳影在，无人可压过叶瞳影成道。只有去别的星域，才有机会。即便不成仙王，也可成仙君。

苍茫界域之事已定，江风让苦乐开路，带着二人回到了天穹星域。

天穹星域外，江风命丹青守在天穹星域外，没有命令，不得进入。

丹青早已接受成为奴仆的事实，决心做好江风交代的每一件事，等江风许下的那一个成道机会。

本源尽散，丹青的修为跌落到了真仙。但其身上散发的气息，依旧让四方星域的仙君心惊不已。

天穹星域内，江风随意找了一处星辰，将灵识散开。

苦乐也将灵识散开，不断探查，“此间无六耳，即便仙帝，想破开我的灵识也要点功夫。”

江风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那么，我们便好好谈谈。”

苦乐道：“大人请说。”

江风道：“告诉我你追随我的真正目的。”

苦乐道：“我的目的早已告诉过大人，我想跟着大人看一看那极乐之道。”

江风冷笑道：“此事，你难道不觉得突兀吗？”

苦乐问道：“如何突兀？”

江风道：“我杀了你的徒弟，你却当做无事发生。我只是一个真仙，你却偏偏要与我论道。换做是你，会不会觉得突兀？”

苦乐笑道：“如此说来，的确有点突兀。”

江风道：“那你是不是得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

苦乐沉默许久，“我本不想点破，但大人您既然对我产生怀疑，我想还是解释清楚为好。大人的身份我已知晓，从第一次近距离见你时，我便已经知晓。”

江风问道：“什么身份？”

苦乐道：“大人出身于小世界，且未受接引。我想大人不在苍茫界域成道，应该是想在此界成道。此界，是您的家乡。您所属的那方小世界，就在天辰星域。您是想，在天苍星域成道后，将家乡控制在自己手中，这样别人才不会发现。”

天穹星域，无尽杀机突起，整个星域的生灵都陷入惶恐之中。这股杀机，直指苦乐。

江风道：“所以，你是在威胁我？”

苦乐所说，全是江风所想。江风的打算，正是成道之后，将天穹星域的生灵全部清空，这样才不会有暴露的可能。

苦乐面色平静，“大人误会了，这是大人先问的。”

江风问道：“我出身于小世界，与你追随我又有什么关系？”

苦乐道：“大人应该知道，未受接引进入天界是禁忌，一旦被发现，其所在仙域，必定全力围剿。大人并不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小世界之人，大约二十纪元前，我曾围剿过一个小世界的破境者。那个破境者，最后死在了我的手中。”

“那次啊，我本来正在修炼，天界中的天道忽然显现，指出有破境者，要长空仙域的修士前去围杀。天道中散发出的神道气息，我们不敢去违背。您知道吗，我们赶到的时候，都震惊无比。那名破境者，刚成仙君，而我们，足足去了数百仙王。若是我们再去慢点，只怕尘光仙帝都来了。”

“没有任何意外，那名破境者被我们杀死。终结他生命的人，就是我。从哪以后，我身上便出现了一股无法抵抗的业力。业力缠身之苦，无时不在。那名仙君死前的话，无时无刻不在我脑中回荡，让我几乎疯狂。他说：‘我不过是正常修道，为何要如此对我。这世间道法万千，何道不可修，为何一定要按天界的规矩来？’就是这句话，让我陷入惶恐之中。”

“我知道，我杀了不该杀的人，这是惩罚。从那以后，我放下所有欲望，转修苦乐之道。那股业力，也有所缓解。只是始终，不得解脱。解铃还须系铃人，直到遇到了你，我才看到了解脱的机会。我杀了一个破境者，那么只能在另一个破境者身上恕罪。”

苦乐的话，句句直刺江风心窝。他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

此事，实在难以决断。

清尘界内，江风的声音于冥界响起，“崔府君，我有事要问。”

崔府君道：“请说。”

江风问道：“二十纪元前，苦乐杀了一个破境者，不知此事崔府君可知道？”

江风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需要确定。

地府的计划，与小世界的破境者有关。苦乐杀了那个破境者，想必是收到地府的业力纠缠，这才性情大变。

崔府君道：“自然是知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地府的事你应该知道，我地府寻找的人，岂是他们想杀便能杀的。敢杀，便要受这股业力。苦乐及时回头，有悔改之心，如此遭遇已经算轻的了。严重的，永堕地狱的不在少数。这其中，便看各人造化了。若是执迷不悟，便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