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刚刚捧起杯子，闻言重重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冷笑着说：“弟妹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不舒服呢。你扪心自问，不管是叶老二在没在，你捂着胸口说，我家帮了你家多少。我这几个儿子，哪一个没去你家帮过忙。叶子安就是个清秀书生，肩不提手不能扛，你真以为只靠他一双手，就能把你家那一亩三分地给料理明白？别太天真的，要不是我的几个傻儿子帮忙，你家那点地早就荒得长草了，更别说长出庄稼来了。你说你家给了我家好处，所以你家不欠我家什么，是这个意思吧？”

不等叶大娘开口，她又说：“以前我不说，是想着你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既然你都不顾往日的情义了，我不得不把事情掰扯清楚了。我儿子帮你家干活的时候，干的可都是出力气洒汗水的活，吃苦受累就不说了，吃的也不好。谢礼就更轻飘飘了，随便用一条鱼或是一块肉就打发我们了。我们家是缺肉吃的人家吗？你出去打听打听，地主家招短工，干一天下来还能挣十个大钱呢，谁稀罕你家的鱼和肉？我们帮你，还不是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嘛。”

叶大娘闭口不语，似是被她戳到了痛处。

她不说话，叶氏暗暗提起了嘴角，冷声道：“弟妹，你一句话不说是几个意思？我要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大可以出口反驳嘛，你这一言不发的，让外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家怎么你了。”

叶子骞脸色难看，张了张嘴就要说话。

这时，就听见叶大娘身边的周烟儿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婶儿，我娘一根肠子通到底，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家里又没有外人，你不妨有话直说，你想要什么？”

一句话揭下了叶氏的遮羞布，叶氏精明的目光扫过来，钢针一样扎在周烟儿脸上。

周烟儿脸上挂着浅笑，神色平淡地跟她对视。

“烟儿，几天没见，你倒是像换了个人。”叶氏上下打量完周烟儿，阴阳怪气地说：“我记得没错，你向来跟你娘不和，背地里没少咒她死，今天日头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屋里的气氛剑拔弩张，好几双眼睛都盯在周烟儿身上。

周烟儿似是察觉不到，依旧从容又镇定：“过去是我不对，我已经跟我娘道过歉了，以后都不会再那样了，她也宽容大度地原谅我了。人都要往前看，老揪着过去的事有什么意思。婶说是不是？”

叶氏顿了下，随即笑了起来：“我以前怎么看不出来，你嘴皮子这么利落。”

周烟儿拉了拉叶大娘，叶大娘迟钝地站起来。

周烟儿还是笑眯眯地：“今天是大年初一，不说那些伤感情的话了。我们还有几家要去，就不在这儿多留了。”

叶氏的话只说了一半，主要目的还没说出来，说被周烟儿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

“哎，你们...”

周烟儿拉着叶大娘往外面走，对叶子骞说：“把玉珠叫过来，我们走。”

叶玉珠跟着叶灵素到院子里玩去了。

叶子骞点头，沉着脸就要去找叶玉珠。

“拦住他们！”叶氏发话了，声音里满是气急败坏：“我话没说完，谁也别想离开这个院子。”

叶老大的几个儿子往那儿一站，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叶老大的大儿子，叶清明笑呵呵地说：“急什么？好歹把茶喝完了再走呀。”

叶子骞的脸一下子挂了下来：“我们连走都不能走吗？”

周烟儿看向一边的叶老大，心平气和地说：“大伯，你怎么说？”

叶老大搓着手，无措地说：“大过年的，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吗？”

“你个窝囊废！”叶氏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给叶老大一巴掌,大声说：“谁想闹了？还不是有人太不给面子！”

“要真是闹起来，被人戳脊梁骨的人肯定不是我家，毕竟我们家孤儿寡母，只有一个男丁。”周烟儿冷笑道。

他们对峙的时候，院门外晃过去两个人。

叶老大是个很重脸面的人，见状说：“大过年的，别闹得太难看了。老大老二，你们让开，让他们走。”

叶氏柳眉倒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叶老大装作看不见，把他们送到了外面。

分别的时候，叶老大还说：“嫂子，今天这事是我们不对，老娘们鬼迷心窍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叶大娘没说话，脸色非常难看，气得两只手不停地颤抖。

“大哥，说句心里话，我很感激你家对我家的帮助。可弟妹也不能无缘无故就那样说话，这跟拿着刀往我心窝里捅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她说话拐弯抹角的，我一个直肠子，哪知道她什么意思？”

周烟儿心里暗暗发笑，叶大娘果然没听懂叶氏的用意。

叶老大看了叶子骞一眼，淡淡地说：“你就当她发神经，这事以后再说。”

叶子骞早就不耐烦了，牵着叶玉珠的小手走在前面。

叶老大看着他们走远，转身关上门走进屋里。

叶氏叉着腰站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说：“你倒是会做好人，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的几个儿子。没钱就盖不了房子，没有房子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他们？”

叶老大也不高兴：“你不会挑个日子，非要在大年初一发难吗？要不是我刚才拦着，那个丑八怪就要闹起来了，到时候全村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舍得下这张脸才有钱花。为了钱，为了儿子，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叶氏蹦着老高，声音又尖又利，活像一个泼妇。

叶老大：“你声音再大点，让全村人都听到。”

他这么一说，叶氏反倒不吭声了。

叶老大语气缓和下来：“过完这个年再说，要从长计议。”

叶大娘气了一路，回来还跟周烟儿说：“我就不该带着你们上门找不自在。”

周烟儿反过来安慰她：“他们早晚会找上门的，现在有个心理准备未尝不好。”

叶氏为什么突然发难，叶大娘百思不得其解，周烟儿心里明镜似的。无非就是为了香肠和油条的制作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