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离开后，位于辐射中心的无人区再次沉入寂静，唯一有的，只是一声声心脏鼓动般的声音。

晨钟如雕塑一样静静立着，LED的灯光恒定，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起来。

忽的，嘶一声轻响。

位于墙壁上的一枚肉茧探出一只光洁的手，跟着是女人的肩膀，再然后，上半身也像从怪物嘴里吐出似的滑了出来。

晨钟上前两步，恰好在女人整个身体从肉茧中爬出时将其接住。

颜色雪一样的身体反着微光，在主题黑色的世界里尤为醒眼。带着些液体，有些滑手，像刚诞生的婴儿。

晨钟神色复杂的看着女人精致的脸，良久，神色有些温柔的去撩她的发丝。

徐离，在末世时遭遇的女佣兵，同生共死，一起经历地狱的人。同时，她又是秦离，秦八卦的最终产物，减法的极致，秦巽口中的‘完美人类’，这次核堆泄露的主要谋划者。

徐离的身体在强烈的辐射波下已经死亡，事实上，这一具是基于埃勒斯真菌及她的体细胞克隆出来的。晨钟本该拥有这副身体的控制权，但目前，别说控制了，他的连稍加感应也做不到。

徐离是新人类，而且是不弱于他的新人类。

突然，女人的眼睛缓缓打开。

“徐离。”晨钟喃喃轻唤。

“秦离。”女人纠正道。

晨钟无奈的耸耸肩，放开了搂着女人身体的手：“好吧，初次见面。”

后者稳定身体站在地板上，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赤身裸体，没有寻找衣物的意思，这时只是左顾右盼的打量着环境。

“你不害臊吗？”晨钟移开目光问。

“害臊？为什么裸露身体会害臊？唔……我想想，因为对于人类来说裸露身体几乎等同于展示缺陷，有缺陷的人会害臊，但我不会。”

晨钟有些不高兴的说：“这意思是说，无论对谁展示自己的身体你都无所谓？”

秦离转过身，歪了歪脑袋，“哦，我明白了。占有欲对吧？你不希望别人看到我的裸体。我会注意的。”

晨钟翻个白眼，忽的变得严肃，“秦离……是吧？徐离她怎么样了？你们的关系又到底是什么？”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唔，她暂时不会出现了。”秦离背过身去，又开始观察墙上的茧体。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她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听你发牢骚。做你的恋人。亦或者……和你性交。这些我都可以，除了最后一项，其他的我可能比她做得更好。”

“够了！”晨钟喝了一声，伸出手拽住了她的手臂。

秦离又转回身。

晨钟：“说清楚。”

“完全解释清楚，你就不怕更失望？”

晨钟面无表情，虽没有回答，但显然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从始至终都不存在，”秦离似在措辞，好一会儿才回道。

“这么说，你理解吗？”

“多重人格？”

秦离歪了歪脑袋，摇头道，“多重人格？不，你知道那不是。”

“你之前不是干过一样的事吗？从探索号跃迁至希望号开始，到前不久为止，你真的是失忆？还是说，你在主动逃避？”

“当时跃迁离开地球的时候，探索号上总共有十三人，但经过七个小时的十数次跃迁，抵达希望号时，却只剩下十一人。两个人消失了，他们一滴血一块肉都没有剩下，像是凭空蒸发。”

秦离凑近了些，在晨钟的耳边轻声道：“虽说他们原就死了，但事实依然是——你吃了他们，和这一次不一样。我是说，彻底的。”

“不光是肉，他们的灵也和你结合。新人类强度等级的飙升，就是佐证。那样的进食很美妙吧？”

“你在害怕，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齐弘，所以你选择逃避。选择性的失忆了——哦不，你这样等级的新人类不会失忆。那么，你做了什么呢？”

“扮演一个失忆的人？”秦离目光温柔，忽的伸出手臂，挽上了晨钟的脖子，吐着温热的气息说道。

“说扮演其实不贴切，更高级些。如果把人脑比作是电脑硬件，那操作系统就是你的意识和思维，而基于它运行的程序则实现各种功能。失忆的晨钟人格，其实是基于你自己的大量运算，应激条件下编写的虚拟机而已。”

晨钟沉默了好一阵子，好久才道：“我没法否认。”

“徐离对于我，也是那样的存在，微妙的区别是，我们的出发点不同。”秦离离开晨钟的身体，“秦乾失去了主动呼吸的能力，秦巽失去的是痛觉，我失去的是一切。”

“别说呼吸，我的触觉，嗅觉，味觉，压感，方向感，激素分泌——几乎全都丧失了。我这样的婴儿有数百名，因为一个疯子的构想诞生在培养皿中。即使借助各种手段去维持我们的生命，但大多数的都死了，1号只存活了三个小时，2号五小时……我是453号。”

“在那基地，短时间内数以万计胎儿的死亡喂养，终于让第一名被历史记载的新人类出现了。”

“不错，那就是我。你知道，新人类可以像操纵机械一样操纵自己的身体，呼吸，心脏跳动，胃液分泌，脏器活动，全都亲力亲为……我活下来了，在那样一副麻烦透顶的铠甲里。”

“不用奢望这样一个不正常的孩子会在人类的范畴里吧？”秦离面无表情的看向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