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竹林贤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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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策醉特奇,竹林诸公端可师。

天色暗沉,残月悬空,白昼将至。

江被顾廿昔带得睡不着觉,望着日日夜夜向东流的江水,喃喃自语道:“春山暖日和风,阑杆楼阁帘栊。……”

云梦阁的正堂,焚着的安魂香料在香炉里一点一点的化为灰烬,把整个正堂里忙活的仆役都熏得昏昏欲睡,却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敢当着主人的面偷懒。

失眠整夜以后的罪魁祸首顾廿昔懒散的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仆役打开云梦阁的门面,然后洒扫庭除,其他仆役则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工作。

顾廿昔修长的手指有节律地缓缓敲击紫檀木的太师椅手柄,想着自己怎么才能“偶然”或者“碰巧”的遇见顾北岩,还不让顾北岩知道他是谁,就像极其稀松平常的擦肩而过一般,大街上最好,哪个桥头也不错。

如果没有人打扰,如果这世间真的想顾廿昔想的就好了他与别人毫无干系,别人与他也素未谋面。

这样他就可以想很久很久,一整天,就这么看着日生,又日落,月明,又天亮,都无所谓。

可是,人就是这么烦啊,无所谓是谁,他都不喜欢,而且他也只不过是单纯的不喜欢罢了,哪怕那个人可以让他生,可以让他活,可以让他留存于这灰蒙蒙的人世间。

“啊嘞啊嘞,四郎你今天怎么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奴家怎么不知道你回来了?对了,你还没有告诉奴家你为什么走了几个月……”

檀郎揭开车帘,一看见顾廿昔就激动得难以自拔,像个早起的鸟儿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

顾廿昔:“……”呼,烦……

檀郎无视跪成人凳的马夫,直接跳下马车。

一众仆役统统跪下,齐声喊道:“檀二爷”

檀郎敛了敛衣袖,迈着小碎步来到顾廿昔面前,高兴的说:“太好了,你回来了,总比其他人更得奴家心意。”

“昂,昨天刚回来。”

直到檀郎站在了顾廿昔面前,挡了顾廿昔,顾廿昔放空的双眼才回了神,聚焦在檀郎美艳动人的脸上。

檀郎看不见顾廿昔的表情,捧着顾廿昔戴着的狐狸面具,痴笑道:“几个月不见,四郎又好看了吗?”

“还好。”顾廿昔伸出左手,摸到狐狸面具的红线,两根手指一夹,系着的红线被解开,狐狸面具被檀郎拿下。

檀郎看着这张熟悉的明丽俊秀的面容,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把面具给顾廿昔戴上,愉悦的说道:“嗯,真好,一点也没有变。”

系好红绳之后,顾廿昔默不作声的起身去给檀郎配他想要的香料。

虽然檀郎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浮,像是朋友间开玩笑一般,可是从檀郎刚才的话语间,顾廿昔可以得知自己的仆役手脚不麻利,而且技术不到家,这几个月的香料檀郎一点也不满意。

檀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坐在顾廿昔刚才的地方,无聊的玩弄着手指甲,也不去看顾廿昔如何调香的,目光不时的飘到马车上。

“今天好无聊,不过明天就有趣了,嘻嘻。”

顾廿昔不答话,认真的研磨着,檀郎也无所谓,自顾自的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一个时辰后,檀郎托着腮,已经沉沉睡去,顾廿昔把调配好的香料一点一点碾到玉盒里,然后让手脚麻利点的仆役把玉盒放到檀郎的马车上。

“好了。”

“嗯?”听到顾廿昔的一句“好了”,原本沉睡的檀郎猛地睁开了眼,又习惯性的眯起。

“好了?好,奴家也走了,我的宝贝儿呢?”

“已经让仆役放到车上了。”

“哦?”

檀郎刚想登上马车,听到顾廿昔这句话,猛然间想起来了什么,立马停住脚步。

“哪个仆役?”檀郎笑着问道。

“小十五。”顾廿昔面无表情,听檀郎问就直接唤来了刚才那个仆役。

“小的在。”被唤作小十五的仆役听到主人唤自己,连忙从后堂跑了出来,跪拜在门口。

“十五?这好记的名字。四郎让你做事,一定是因为你手脚麻利又勤快能干。既然四郎这么信任你,奴家也喜欢你,你从此以后跟着奴家可好?”檀郎听着这孩子稚气未脱的声音,想着他可能不是十五岁。

“啊?”小十五闻言不知所措,他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听不懂檀二爷在说什么。

“还不谢檀二爷?”

顾廿昔俯视跪拜在地的小十五,依旧面无表情。

听到主人的命令,小十五立即应声道:“小十五谢檀二爷。”

“嗯。”这奶音听着特别舒服,檀郎笑着点了点头,双眼满意的眯起,柔声道:“十五,还不上车。”

“是。”小十五立马听话的爬了起来,上了车。

“多谢四郎割爱。”

檀郎一只脚迈上了马车,又想起来了什么,回头对顾廿昔嫣然一笑,道:“四郎,明日休憩,一起去城西的竹林游玩吧。”

“好。”顾廿昔随口应下。他也清楚,他无法拒绝现在的檀郎。

望着渐渐离去的马车,顾廿昔脑海中回荡着小十五上车后奶声奶气的打招呼声,这声音很轻,很短促,除了他,云梦阁的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到。

“哎,这小十五真的是命好,先是被主人捡来,后是被大人物看中……”几个平日就想尽一切办法偷懒的人眼睁睁看着小十五上了马车,羡慕不已。他们所以的智商都拼在如何让自己既过得舒坦,又毫不费力上了。

“六沂,你去包一百两银子给小十五相依为命的奶奶送过去,就说……”顾廿昔蹙眉沉思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编不下去。

被叫做六沂的悄无声息的来到顾廿昔身边,静静的等着顾廿昔的命令。

“六沂,你就说,小十五因为聪明伶俐,被贵人看中,收做书童,让她老人家颐养天年,不必担心。”

六沂领命退下。

“啊,小十五的命真好啊,哎,怎么就轮不到我呢,早知道我去送那个玉盒了。”

一个仆役见状忍不住小声嘀咕,另一个仆役十三站在他的对面,听到了面前家伙的嘀咕,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顾廿昔一眼,立马收了心,安

安分分的工作。

顾廿昔吩咐完六沂后,一言不发的进了后堂,想着恭良怎么还不来找自己,天都亮了。

见主人离开,仆役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这下子小十五卧病在床的奶奶都不愁吃不愁穿的了,他们好生羡慕啊!

受不了周围的噪杂声音,十三忍不住骂道:“嚷嚷什么?昂?有命赚钱没命花,怎么样?”

十三一句话说完,其他人立即息了声。到现在他们才猛然间意识到,他们刚才羡慕不已的小十五可能已经听不到他们的羡慕声了,可也有人悻悻然的想,或许不会的。

而马车上,小十五正了无生气的趴着,再也不会醒来了。

“哎,是我多心了,以四郎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不知道这车里面有人?”这样他还怕这个小家伙会泄露出去,特地向张四郎要来这个人干嘛啊?!

檀郎俯视倒地不起的小十五,后悔自己多此一举了,不过转念一想,张四郎知道后不会声张,而这个小家伙就不一定了。

一击致命,下手太狠了,哎,可惜了……

一直在马车深处闭目养神的某人抬眼看到檀郎犹豫不决的表情,毫无征兆的用不标准的汉语说道:“我听说你们中原有一个成语,叫永绝后患。”刚才那个小鬼一上来想跟自己打招呼,被自己一掌击毙,平放到马车上,只可惜出手有点慢,让他发了个声。

言毕,那个人继续闭目养神,忍受着这慢的要死马车缓缓驶到逍遥王府。

“……”

檀郎抱膝缩在马车一处,不敢言语。他今天来云梦阁只不过是采补香料,无意其他,而且……

看着黑暗中屏息凝神的男人,檀郎幻灭的想,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些在茫茫大漠的日子藏陵花开,屠杀伊始,优胜劣汰,永无止境。

幸好,他遇到了司马纨……

远处开始冒出鱼肚白,而忠勇将军府内,典雅精巧的阁楼上,恭良眼角的余光瞥到窗外白亮的暗沉天色,微微一笑道:“轰轰,早上好。”

恭良诡异的笑声让顾北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几日我随你去,这几天我要留在这里。”

“哦?”恭良眯起了眼,思索着顾北岩这个身子还可以撑多久,而且,顾北岩经常作死。

“我刚和程疾风起了争执,我如果现在离开,他会多想。而且明天他……”

“你拦得住他?”恭良收了脸上的笑意,冷冷的提醒顾北岩。

他不满顾北岩一心想着其他人,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他生气。

“……”顾北岩沉默不语,是的,以前程疾风唯他马是瞻,而现在,程疾风不听他的话,他根本拦不住程疾风。

“十日后,我会再来,到时候就不容你拒绝了。”

足尖轻轻一点地,恭良从窗户离开。

“好……”顾北岩现在心烦意乱,也没有拂了恭良的好意,便随恭良安排了。

云梦阁顶楼,顾廿昔面无表情的看着从窗外射进来的小纸条,摘了面具,一双潋滟的双眼蓄满笑意。

“原来,我的病人是顾北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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