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同是天涯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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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君,有什么事吗?”樱庭步见宇文碎待在门口迟迟不进来,不由得好奇,出声询问。

“啊,没有,没有。”宇文碎一边敷衍着,一边走进了屋子。

说老实话,宇文碎虽然对津贼没什么好感,说得坦率一点就是极度痛恨津贼,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渐渐卸下了对樱庭步的防范,至少他并不是津贼。虽然行为很奇怪,说话口音也很重,却能体会到他对于“武士”这个身份的一种荣誉感。再加上他平素彬彬有礼,也让宇文碎失去了发火的理由。

不过这个称呼的突然转变,让宇文碎暂时有些“尴尬”。说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好像是在一段恋情中,本以为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一不小心掉入了对方的陷阱,这种主动权的丧失会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虽然说是上次的那间房,不过那个菲尔德弄出来的洞已经补好了,现在是一扇稍微大一点的窗子。房间里的格局有所改变,添了一张床,变成了标准的双人间。虽然说空间变小了,可是采光却比以前更好了。床前还挂着只有高档旅店才会用的棉布窗帘,房间的中间摆着一张圆桌,桌旁两张椅子。

樱庭步走进屋子之后,将自己腰上系着的武士刀解下,横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桌旁,对宇文碎说:“宇君,陪在下说几句话,可好?”

这气氛越来越不对了。宇文碎心里这样想着。

他坐到樱庭步对面,也将腰上的刀解下,放在桌子上,说:“你想说什么?”

樱庭步神色凝重,直视宇文碎的眼睛,沉吟半晌,然后说:“祝您含笑九泉!”

“啊?”宇文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祝您含笑九泉!”

“那你就死不瞑目吧!”宇文碎气急败坏地说。真是扫兴,搞得这么严肃,结果还是一句谩骂而已,只不过文雅了一点。

宇文碎的反应让樱庭步吓了一跳,他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问宇文碎:“宇君,‘含笑九泉’不是祝福的话吗?”

“谁告诉你这是一句祝福的话啊?那我还真要好好‘谢谢’她呢。”

“是格洛利……是伊娜小姐。”

“‘伊娜小姐’?你说的是伊莱娜?”

“正是。”

“……他是跟你开玩笑的啦,那个词不是用来祝福的。”宇文碎一听说是伊莱娜教的,马上就怂了下来,他可没有“向伊莱娜‘好好’道谢”的本事,他接着问,“怎么你对她的称呼也变了?不再叫‘格洛利亚小姐了’?”

“是。家妹提醒我,东方人不喜欢太过尊敬的称呼是也。”樱庭步说,“而且要是一直称呼宇君为‘阁下’,也显得有失礼数。另外,家妹还劝在下和宇君好好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吗?”

“没有。”

“……你们地精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在下不知,不过诚实坦荡,是武士的道义所在。”

宇文碎叹了一口气,都不知道现在是该生气好,还是该笑出声比较好。

“那你就给我讲讲,什么是‘武士道’?你们地精不是都信这东西嘛,跟我说出个所以然来。”

樱庭步眉头一皱,宇文碎还以为这个问题又伤害到了地精武士那诡异的自尊,但事实并非他想的这样。

“在下才疏学浅,不知何为‘武士道’。”

“这你都不知道,还敢自称武士?”宇文碎开始嘲笑起他来,这种能够羞辱地精的机会,他作为一个珑国人,作为一个三江口人士,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即使对方并非一个心肠歹毒的坏家伙,“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没剃成月代头吧?”

“在下实在是惭愧,无地自容是也!”樱庭步一边这样说着,还一边低下头去,仿佛在向宇文碎道歉一样,“在下曾经认为,所谓‘武士’,是主上的刀与盔甲,但在下却背叛了主上。刀刃怎可向内?盔甲不可有刺。是故,在下舍弃月代头,以散发代之。”

“你,不是为了钱才背叛的吧。”

“……虽说不是,却也相差无几。”樱庭步很自责地说,“在下是因儿女私情,而弑君的小人物是也。”

“你看上了主子的老婆?”

“不是!”立刻表示了否定,反应异常激烈,“在下虽有违道义,却也不屑于夺人所爱!”

宇文碎笑了笑,说:“不用那么认真,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继续说吧。”

“在下的主上,曾是地津南部的一位大名。”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如鲠在喉,似乎有什么话不应该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

宇文碎眼睛一转,就猜到了樱庭步之所以这样的原因。为了让谈话继续下去,宇文碎把他的猜测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你的主上,曾经是个津贼吧。”

樱庭步一时间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位大人并非津贼,而是津贼的支持者。”

“支持者?那我还真是开了眼界了。”宇文碎说,“我可是听说津贼可不止袭击珑国沿海,还会在你们国家自己的土地上作恶吧,这样的杂碎也有人支持?”

樱庭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半年前,津贼祸患日渐严重,在下奉主上之命,将其引导至珑国。津贼手段之残忍下作,平素早有耳闻,目睹之后更是怒不可遏,遂违抗上意,引了一批津贼触礁。待在下回到家中之时,二老已被……只剩下了家妹。”

宇文碎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是心中总是有人再告诉自己“他是罪有应得”“不要被骗了”“恶人不值得同情”这些话,让他没办法开口说出宽慰的话,可是一言不发的话又会有种被压抑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痛快。心里一时烦闷的宇文碎不禁视线游移,结果发现在一个房间角落里摆着的柜子上,有一瓶酒,旁边还放着两个杯子,宇文碎就走过去把它们拿了过来,没想到这瓶酒上还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明天来下棋”,估计是遇害的约翰·史蒂文森留给宇文碎的话吧,应该是让劳拉在准备房间的时候放进来的。

正好,也别辜负了老头儿的一番好意。

宇文碎在自己和樱庭步的面前都摆上了酒杯,在两个杯子中都倒上了半杯。

“宇君,你这是……”

“先把你的事讲完吧。”

樱庭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那是主上下的命令,对在下的不忠以示惩罚。在下盛怒之下,冲进了主上的卧房,做了一个了结。在下本想切腹谢罪,但在下的剑,还有要守护的东西,还有要守护的人在,只能忍辱偷生。”

“要保护的人应该是你妹妹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保护的吗?”宇文碎问。

“道义。”这个词从樱庭步的嘴里一冒出来,他的眼神中就焕发出坚毅的神采,“在下生为武士,死亦为武士,将贯彻武士的道义。至于这武士之道究竟为何物,在下还不甚理解是也。不过,在下现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樱庭步拿起了那杯酒,向前一举,说:“在下曾经助纣为虐,做出鸡鸣狗盗、打家劫舍之事,希望珑国人原谅。”

宇文碎看了他一眼,思量再三,最后决定拿起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说:

“我没有办法原谅你。”

樱庭步听到这句话,咽了一口唾沫,紧抿着嘴唇。

不过宇文碎还没说完,他接着说:

“我不是受你所害的珑国人,现在也不在我的祖国,将来有可能也回不到我的祖国,因此,我没有办法原谅你,我不能擅自代表我的同胞原谅你。”

宇文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樱庭步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抬起头来,两人视线相交,这时候宇文碎又说:

“不过,至少在这片大陆上,不会有人怪罪你的,你只要自责就好了。都是出来谋生计的,能放下的就尽量放下吧。”

说完,宇文碎举杯,喝了一大口酒。樱庭步默不作声,双手微颤,跟着喝下一大口。

第二天一早,伊莱娜和樱庭紫发现两个男人没起床,就去敲门,没想到屋内一片死寂。习惯于胡思乱想的伊莱娜用蛮力推开了门,发现宇文碎和樱庭步两个人瘫倒在地上,正呼呼大睡,桌子上还放着一瓶酒,和两个空酒杯。

“哎呀,哥哥大人酒力很差的啊,拼什么酒啊。”樱庭紫说。

“他们两个可拼不起来。”伊莱娜笑着说,“两个人的酒量一样差,喝了一杯就倒了。”

伊莱娜仔细一看,两个人的长相还有几分相似,觉得有趣,说:“男人真是孩子气,前几天还打得不可开交,今天就能一起喝酒,就跟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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