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碎的指尖轻轻拈起书页，翻动着，一目十行。路德维希靠着他的后背，用红莲铳警戒四周。两人都不去注意悬在头顶的那副可憎的面容，毕竟在心烦意乱的情况下，两人说不定会毁了这尊雕塑。

“太可怕了，和我们的圣书完全不一样啊。”宇文碎正在翻阅的，是摆放在雕塑正下方的单脚台上的书籍，似乎是翼人教会的圣书，封皮上就写着“圣典”的字样，“你能相信吗？翼人竟然认为他们是万物的主宰，所以才住在悬浮岛上。”

“你都被‘万物的主宰’鄙视过了，应该比我要清楚这些有翅膀的混蛋是什么态度吧。”路德维希没有回头，“反正我对他们没什么好感。”

“我也是啊，反倒有些恐惧呢。”

“恐惧？”

宇文碎合上书本，转过身来，走到路德维希身边，说：“一想到他们为何要做出编造历史这种事，我就觉得不安。”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错的？搞不好，我们这些人类才是被欺骗的吧。”路德维希放松身体，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

“因为太荒唐了，明明开篇就宣称自己是‘天选的种族’，却在结尾强调‘夺回属于自己的大地’，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宇文碎回过头去，再次端详一番那尊雕塑，“编纂这本翼人‘圣典’的家伙，应该对悬浮岛的生活非常有怨言才对。”

路德维希理解了宇文碎话中的深意，内心非常诧异，说：“你的意思是，这些翼人会……”

“没错。”宇文碎不等路德维希说完便表示肯定，“翼人一直在策划向地面发起攻击。”

“难道说这见鬼的天气也是他们的计划？”

“不排除这种可能啊。”宇文碎想到这里，倒是笑了起来，“可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小得可怜。露，你觉得龙是那种会在意翼人这种计划的生物吗？”

突然，空荡荡的教堂内，响起了第三者的声音：

“你们说的没错，人类，龙并非那样的生物。”

这声音异常沙哑，好比一个积年累月被烟熏火燎的伙夫，却又分不清男女。宇文碎和路德维希一瞬间全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爬遍身体。这人是谁？是人类还是翼人？翼人的话又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两人是否已被包围？对方现在何处？是否持有武器？仅凭两人能否成功逃脱？大量的问题涌入宇文碎的脑海，令他手忙脚乱，除了举刀防御什么都想不到。路德维希的情况也不遑多让，慌张之中差点扣下扳机。

在一阵轻蔑的笑声之后，一个身影从雕塑背后默默走出。而这时宇文碎才注意到，那里有一扇暗门，可供人出入。那个身影向他们走来，从阴影中来到光明处，渐渐露出身体的轮廓以及面容：“他”或者“她”只一个很特殊的翼人，身材瘦弱且矮小，要不是沙哑的声音，就会被人错认成小孩子；稚气未脱的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亚麻色的短发乱糟糟的，浓重的黑眼圈似乎能把目光所及的东西都吸进去；身上罩着明显不合身材的宽大白袍，小小的翅膀从肩头露出一角，完全没有其他翼人的压迫感。“他”或者“她”一步步逼近宇文碎和路德维希，但最终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他们两人面前。

“你要干什么？”见这翼人并不说话，宇文碎只好率先开口。

“这话应该我来问，人类。”这名翼人见到枪口和刀尖毫不畏惧，似乎见多识广、胆识过人，可宇文碎的直觉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你们就是今天被抓到的人类吧，渺小的存在居然敢玷污神圣的阿伊尔，没有将你们就地处死，已经是极大的仁慈了，为何还敢对高贵的翼人刀剑相向？难道真得不想活下去了吗，人类？”

宇文碎皱起眉头，不知该说什么好。路德维希稍显冲动，对于这种露骨的蔑视，她非常厌恶，当下上前一步，枪管几乎要戳到翼人脸上去了，说：“我不介意在你身上浪费一发子弹，翼人，要不要试试？”

“从你拿棍子的姿势看来，应该是个外行人吧。”翼人说出的话令宇文碎和路德维希哑然，即使语气狂妄，“低贱的生物就是低贱，像刀这种武器，难道不允许平民使用吗？”

宇文碎和路德维希面面相觑，他们俩想到同一个地方去了：翼人不认识火铳。宇文碎已经读过他们的圣典，对这件事情更加确信——翼人对地面上的情况，了解得十分有限，并且夜郎自大，而且据宇文碎猜测，还有一件令他觉得更可怕的事情存在。

“照你这么说，翼人个个都是剑法高手，并且博览群书吗？”宇文碎把手搭在路德维希的枪管上，按下去，并收起自己的刀刃。路德维希还没有接触戒备，但在受到宇文碎的眼色之后，便乖乖照办——除非这翼人身怀绝技，否则就凭现在的样子，就算宇文碎和路德维希赤手空拳，也不可能落于下风，所以不必一直端着枪。

“算你识相，人类。”翼人挑着眉毛，趾高气扬地说，“虽说神圣的文字不能让平民学习，可翼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你们最好乖乖……为何在我面前如此失礼，人类！”

还没等这名翼人说完，宇文碎和路德维希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事情有可能吗？”路德维希问道。

“应该不会有假。”宇文碎回答，“来的路上你注意到没有，整条街上的招牌都没有字，都是图画。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翼人的风俗，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这不可能是骗局，他们没必要为了骗我们摆出这么大阵仗。”

断定自身安全的两人越聊越投入，甚至忽略了翼人的存在。而这翼人不知是何缘故，也不出手阻止滔滔不绝地两人，反而竖起耳朵听起来。宇文碎和路德维希从文字聊到军事，从商业聊到政治，指出翼人的落后之处：识字率过低；人员松散，全无戒备；军队散兵游勇，装备落后等等。

终于，那翼人再也听不下去了，怒喝一声“够了”之后，扑腾着小翅膀飞到半空中，说：“天空的牧师嘉儿，再次审判你们的罪孽！”随后对着路德维希的脸一脚踹下，却被宇文碎抓住小腿，顺势狠狠摔在地上。瘦弱的翼人顿时眼冒金星，摔得七荤八素，和“凌驾于所有物种之上的种族”这种形容完全不符，意识渐渐远去。

“真不知道该痛恨你们，还是该可怜你们。”

这是名为“嘉儿”的翼人“牧师”，在昏过去之前，从宇文碎嘴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