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我们要去哪儿？”伊莱娜跟上宇文碎的步伐，在他身边问道。

“康星钢铁公司。”

“这不是原定的计划嘛，还是说目标更明确了？”

宇文碎点了点头，同时在脑海中回忆康星钢铁公司的方位，如过敏，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在山脚下，而且离石匠工会酒店并不远，从希尔达的房间正好能看到那家公司的标志性建筑物：创始人兼现任董事长托尼·康星的巨大雕塑。

宇文碎找到了路之后，开始向身边的伊莱娜说明他的猜测。

“我是通过露手里那个烟斗想到的。”

“烟什么？”

“烟斗，就是昨天晚上那个精灵手里拿着的那个东西。”

“难道露和精灵那边有勾结？”

“不，是我们。”

“我们？”

“呃，先说好这只是我的猜测。”宇文碎试着把自己朦朦胧胧的想法梳理成语言，说给伊莱娜听，“我怀疑在这件事情上大概可以分成三股势力：我们血羽和群山交通、新迭戈的露西亚钢铁公司算是一股；奥芬海默是另一股；还有一股势力是康星钢铁。三个阵营都有各自的想法，纠缠在了一起，变成了现在的状况。”

“……你是怎样的出这个听起来像是小说剧情一样的结论的？”

宇文碎早就料到了伊莱娜一定会对很多事情感到难以理解，这句质问并没有让他觉得心灰意冷或者产生挫败感，他说出已经想好了的台词：

“当然是缜密的思考。”

“然而我怀疑这种思考已经偏离了正轨。”

“你应该知道新迭戈的市长是爱德的姐姐吧。”

“知道啊，但是从来没见过。”

“露手里的烟斗是从他姐姐那里得到的，而烟斗这东西是群山交通的巴别托发明的，他姐姐从巴别托这里才能的烟斗。”宇文碎不慌不忙地说了下去，“群山交通和露西亚钢铁公司有商业交易，那么很可能要和爱德的姐姐打声招呼，送点礼品是很正常的事情，这很有可能就说明群山交通、新迭戈和血羽其实是在一条船上的。”

“这也太牵强了吧，我说这些事情都是巧合也行啊，或者说纯粹私交也可以啊。”

“所有的生意都是从朋友开始的，不是吗？”

“即使是这样，你的猜测也依然是猜测。”

“还有，群山交通的伊库·马鲁鲁是想要通过某种手段报复人类的，他的泄愤对象是康星钢铁，所以他们选择了新的合作伙伴——露西亚钢铁公司，但是如果开战的话，康星钢铁就会接到武器的订单，与其说‘如果’不如说眼下就是这样的情况，那么，群山交通会怎么办呢？”

“……想办法阻止这场战争。”

“还记得希尔达给我们布置的任务吗？还能想起这任务的目的是什么吗？”

伊莱娜不说话了，希尔达对他们说的目的是“使血羽骑士团的利益最大化”，但是达成这一目标的手段是“阻止战争”，这个疯狂的计划无形中帮了伊库·马鲁鲁一个大忙。而且，瑞果真向宇文碎所说的那样，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希尔达会做出这样疯狂的决定了。

宇文碎没听到伊莱娜的回答，就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在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估计是在找证据否认宇文碎的猜测吧。

毕竟，被朋友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你现在解释清楚了一股势力，那，另外两个呢？”

“你信了？”

“你先说完，我再表态。”

“如果把群山交通、新迭戈、血羽算作一个势力的话，他们最开始的计划不会是发动战争，因为这样风险太大了，计划中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宇文碎一别说话一边走路，因为分神差点就撞上了一个人，“而且，希尔达不可能接受对于血羽如此不利的计划吧，她虽然疯狂，却不是个笨蛋。”

伊莱娜点点头，对于这一点她深有同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宇文碎这句解释也让她减少了一些内心的猜忌——虽然希尔达瞒着自己做了很多事，但是她并不会把自己推进火坑。

宇文碎继续说：“既然不是提前计划好的，那么就是临时做出的决定，最开始的计划中群山交通的角色应该非常重要，他们是造成康星钢铁财务问题的元凶，为了隐藏这个身份，他们就会通过某种手段把责任转嫁出去，而一场对抗强大对手的战争可以让群山交通以‘国家’的名义取消在康星钢铁的订单，他们那种依赖信用的交易就会造成康星的亏损。恐怕在最早的计划中，血羽是要扮演‘向康兴钢铁订购军备然后又突然与敌国议和的无能军队’这一角色吧。”

“不可能啊，希尔达是不会作出伤害血羽名誉的举动的吧，你刚才不也是这么说吗？”

“我可没说。我说的是她不接受对血羽不利的计划。”

“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名誉的损失在带来的利益面前可以忽略不计呢？”

“有什么东西会比骑士团的名誉更重要？只有声名远扬才会有经费啊，要不然，谁会养着一群一事无成的软蛋呢？”

“估计，群山交通承诺了‘股权’这东西吧。”

“股什么？”

“股权。”伊莱娜表现出对于这个词的不解之后，宇文碎反而更加吃惊，一个联邦的本地人竟然不知道自己国家中诞生了怎样伟大的体制吗？他还以为这种事情在商人的国家会人尽皆知呢，“你不知道？”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股份公司可是非常伟大的发明啊。”

“那是因为你父母都是生意人你才会这样觉得吧，在我看来，那东西还不及两只烤乳鸽能让我兴奋。”

宇文碎眼角的余光恰好捕捉到两只从远处屋檐上起飞的鸽子，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因为听懂了伊莱娜的话才吓得飞走了，还是因为它们的飞走激起了伊莱娜想吃乳鸽的欲望。

“简单来说股权就是把经营公司的权力按照一定的标准进行分割，然后分出去。”

“这样的话不会造成指挥的混乱吗？”伊莱娜使用了偏向军事的词语，来表述她所认为的公司可能发生的情况。

“如果拿到股权的人都像你一样的话，这制度估计只能活两个月。”

“……等到事情结束了我会把所有账都讨回来的，这句话大概值两拳。”伊莱娜这句话内容恐怖，但是她说的声音很小，沉浸在思考中的宇文碎并没有听清这句话的内容，只是看到伊莱娜小声地说了什么，他认为会会是一些难听的抱怨之类的，所以没有去问。

宇文碎转过一个街角，稍微等了伊莱娜一下，在她跟上来之后才继续说：

“拿到股权的人会行使经营公司的权力，也能从公司的盈利中分一杯羹。如果拿到了这样的东西，谁还会在乎贵族和政府们给的那点儿可怜兮兮的经费呢？不过希尔达的想法应该更疯……不对，是更具有她的风格吧。”

“她的风格？”

“露曾经说过，血羽原本的计划是让所有人在某种场合中‘殉职’，那么这之后呢？所有人都变成了名义上的死人，那么这群‘死人’究竟要干什么呢？这件事，希尔达有没有向你们提起过？”

“她只安排了‘殉职’的计划，之后要做什么并没说。”伊莱娜此时也开始顺着宇文碎的思路思考起来，“其实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估计，她也想成立公司吧。”

“放弃手中的骑士团转而经商？”

“我是这样猜的：希尔达原本的条件由股权，变成了康星钢铁的经营权。在康兴钢铁垮了之后，希尔达应该会接手，至于那之后她要干什么就不知道了，但至少是和血羽，或者血羽成员相关的东西吧。”

“还是说原本的话题吧，关于希尔达想干什么这件事最好以后问清楚。”伊莱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又想起了希尔达现在的处境，脸上露出担忧和苦涩的表情，“接着说说第二股势力你是怎么想的。”

“康星钢铁不是那种乖乖挨打的软蛋，他们在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应该就给自己留了后手，应该是和另外一支部队签下了军备的订单，才能有喘息的机会。”宇文碎说到这了，呼出一口气，仿佛是要调节一下心里的压力似的，“我要找的东西就是他们现在的交易对象是谁，他们应该就是第二股势力。”

“那第三股呢？”

“第三股势力是奥芬海默，不过，我是完全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和想干什么。”

“碎，你说爱德现在会在哪里？”

“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会不会一个人冲进森林去救希尔达啊？”

“从他的痴情程度来看，应该是会的吧。”

“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我觉得无论如何你都应该放心才对。”

“为什么？”

宇文碎没回答，他想起了那天在酒店里看到的，爱德华裤子上的那个洞。那很明显是剑刺出来的，根据爱德华的表现和传言来看，在他裤子上刺个洞说不定比登天还难。

不过这只是没有回答伊莱娜疑问的一个原因。

至于另一个原因，伊莱娜已经看见了，并且也说不出话来了。

在他们两人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广场，可能从一端跑到另一端连二十秒都用不到。在广场上最显眼的就是中间巨大的钢铁雕像：一个体格健硕的男人高举着铁锤，准备砸向手中的长条形铁块。这尊雕塑是表现一位铁匠工作的姿态，而在威尔第这座城市中，唯一能享有此殊荣的铁匠就是康星钢铁的创始人托尼·康星了吧。

在广场之后就是康星钢铁公司。

和群山交通不同，康星钢铁公司可没在建筑上下太大功夫，或者说只是简单拼凑了一下。康星钢铁公司就是很多铁匠作坊的组合，一个挨着一个，铁锤在铁块上敲击的锻造声远远地传了出来，甚至还能听见夹杂其中的铁匠们的吆喝声。

“好了，现在问题来了。”宇文碎说，“我们要怎么才能进去？”

“我暂时还没有好办法。”伊莱娜说，“但是你要是敢说再走一次下水道，我就直接把你塞进下水道的墙缝里。”

宇文碎本来想说“那边有个下水道的盖子”，听到伊莱娜的话之后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估计她也看见了。

伊莱娜看了看四周，然后说：

“你想变成一块铁吗？”

“啊？”

伊莱娜下巴扬了扬，示意让宇文碎看一下那边。

顺着伊莱娜的指示看过去，宇文碎发现了一架马车。马车很奇怪，既不想拉人的也不像拉货的。说是拉人的，可实在太丑，说是拉货的，又太大。不过重点在于，从这马车停靠的地方来看，应该是要进入康星钢铁。如果这样一想，那这辆马车上装的是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铁矿石。

一车铁矿石。

铁矿石应该会在某个地方卸货，不会直接拉近作坊，但是即便如此也比从其他地方进入康星钢铁要容易多了，只要稍稍忍受一小会儿狭小的空间和马车的颠簸就可以了。

“真是个该死的好主意。”

伊莱娜得意的笑了。

“快走吧，趁那个车夫还没回来。”伊莱娜说完这句话就带头跑向了马车，好在这附近已经离开了最繁华的地方，人不是很多，要不然非得被当成强盗不可。

离近了才发现，它的独特之处在于用巨大的木箱代替了普通货车后面的平板货台，所有的铁矿石就装在这个木箱里，木箱的开口在顶部。在宇文碎和伊莱娜爬上马车的时候，拉着马车的四匹马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副要是不被鞭子驱赶就不会在意出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多亏了它们四个一反常态的安静，宇文碎和伊莱娜成功爬上了车顶。

“走运啊，竟然没上锁。”

宇文碎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顶部的盖子。

里面的铁矿石数量很多，好在没有装满。这箱子这么大，让两个人钻进去然后平躺在铁矿石上应该绰绰有余。

宇文碎先钻了进去，果然只能平躺，他只能把腰间的刀解下拿在手里，贴着身体放着。在他之后进来的是伊莱娜背后的大剑，她把那东西平着放了进来，然后她也钻了进来，竟然轻松地躺在了剑上，多半是因为她纤细的身材吧。

或者说，缺少起伏的身材。

虽然宇文碎并没有把这失礼的言论说出来，但伊莱娜已经从他的视线里面读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她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说了另外一件事。

“我希望你是真的明白这个主意究竟可怕在什么地方。”

“啊？什么？”

“在我给奴隶贩子做保镖的时候，有些奴隶就这样直接装在原本装着石料的箱子里，偷偷从海上运过来，和我们现在的情形很像。”

“也就是说你终于体验了一把奴隶的生活？可喜可贺啊。”

然而这句玩笑话在伊莱娜看来并不好笑，她的眼神很严肃，甚至让说出这个玩笑的宇文碎都觉得有种笑不出来的感觉。

“碎，这样运过来的奴隶很少有活下来的，你明白吗？”

宇文碎想了一下，然后，瞪大了眼睛。

“颠簸的大海会……”

“没错。”伊莱娜说，“颠簸的大海让箱子里面的石块动了起来，很多奴隶就直接被石头砸到断气。”

宇文碎这下真的笑不出来了，当时接受伊莱娜这个主意的时候，他可没想到这一点。

“碎，我们的处境要好很多。路程很短，而且石头的量也比较大，在马车里又不一定会颠起来……”

这时，他们两人都注意到有个人爬上了车的声音。

这个人应该就是车夫了吧，他的嘴里还说着什么。

“……妈的……这酒……太劲儿了……”

宇文碎和伊莱娜侧着头看了一眼彼此，咽了一口口水，然后不约而同地用双手尽可能地护住了自己的头部，准备承受意料之外的颠簸。

宇文碎暗暗祈祷，希望在不远的未来，能够出现一条法律，把喝醉的马车车夫当作杀人犯处理。

好在他们的担心基本上属于杞人忧天，虽然确实会有石块砸到他们身上，但都不是很痛，更不用提造成伤害了。如果他们没有护住头部的话，说不定会被石块划伤脸吧。

尽快如此，在马车停下后，宇文碎就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刀，在那个醉醺醺的马车夫打开盖子的一刹那直接戳了出去。被重重地击中肚子的马车夫连一声呻吟都来不及发出，直接瘫倒在了车顶上。

宇文碎想的是，现在这个时间还不是矿石大批运过来的时候，这一车矿石应该是临时运过来救急的，大概卸货的地方只有几个人，他们两个完全可以在那几个开口呼喊前把他们尽数打晕，然后再慢慢地找进入公司的办法。

爬到车顶上之后，宇文碎才深深地认识到自己的肤浅。

康星钢铁公司可是在两块大陆上都有着极高的知名度的啊，在传言中就有一条：每天来送矿石的马车络绎不绝，能从门口一直排到矿井。

这句话是夸张了点儿，但并非一派胡言。

宇文碎望着身边看着自己的四十几个人和其他二十几辆马车，傻了眼。

当然在伊莱娜也爬出来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就不太一样了。

有一个马车夫指着他们两个说：

“这车石头是谁带过来的！为啥里面还藏着一对儿小两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