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罗·威尔第的角色转换让宇文碎有些猝不及防。明明之前都是一副难以接近的态度，现在突然变成谈生意的样子，这让宇文碎觉得难以接受。就好比有一个人当面骂了你一通，然后突然满脸笑容地说：“走。我们去吃个饭吧。”所有人都会怀疑这种举动背后是不隐藏着什么阴谋，或者是陷阱。

但是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吧。

“是这样的，威尔第先生，您知道群山交通想要收购新迭戈市的露西亚钢铁公司这件事情吗？”

“你先说吧，我听着呢。”

果然是个老油条，自己不表态，想让我把东西都抖出去。宇文碎在心里不禁这样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和面前这个老人斗智斗勇的实力，额头甚至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对了，年轻人，你们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免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们。”西奥多罗说。

完了。万事皆休。宇文碎在内心中不断这样想，自己一进门就被打乱了节奏，忘记了自我介绍，一来二去把对话的主动权也让给了对方。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中出丑。在珑国的时候，跟着父母东奔西走，谈生意的时候也跟着学了一些，但是几天下来，疲劳与压力已经让宇文碎的脑子透支了，再加上刚才进门前被西奥多罗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吓了一跳，现在的他已经自乱阵脚，面对西奥多罗普普通通的问题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

宇文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在这一瞬间的表情无比难看，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向前滑动，然后死死地抓住了膝盖——这或许是下意识想避免颤抖。宇文碎的内心在呐喊着“别说话！”“停下来，别说话！”，但是喉咙和嘴唇就好像不听自己的指挥一样，擅自动了起来。

这是，一种柔软且温暖的触感从宇文碎的右手上传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伊莱娜的左手，轻轻地盖了上去。

宇文碎的目光沿着伊莱娜的手背、手臂、肩膀，一直向上看去直到两人眼神对视。

伊莱娜眨了眨眼，左手稍稍用力轻轻捏了他一下，然后用稍微轻一点，但是西奥多罗也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累了，先休息一下吧，我先和威尔第先生谈一谈。”

伊莱娜的意思是让他短暂地休息一下，调整一下状态，这样的意思再明了不过，要是平时的宇文碎，估计一瞬间就能反应过来，伊莱娜的那个眼神就已经包含了这种意思，可是现在的宇文碎愣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伊莱娜的意图。

不过，也不算晚。

宇文碎双手掩面，全身放松，把自己的重量全部交给椅子，整个人瘫了下去，就好像一件衣服披在椅子上一样。

“他这是怎么了？”西奥多罗问。

“最近几天有些忙，失礼之处，还望见谅。”伊莱娜换上了曾经和伊库说话的那种贵族式的口吻，这种说话方式恰恰赢得了西奥多罗的好感。虽然他现在穿得破破烂烂的，但是毕竟也是联邦的贵族，即使讨厌上流社会的装腔作势也不讨厌上流社会的礼节。

“年轻人很有上进心啊，不多见。你们是血羽骑士团的人吧？”

“是的。”

果然，这老家伙知道我们从哪里来的。伊莱娜心想。两个人都穿着血羽的制服，这么明显的身份标志，不可能故意忽略掉。在这种情况下还问身份，只能说明这样简单的身份不能获得他的信任。

伊莱娜在身份的问题上继续补充：“我是血羽骑士团的近卫队队长，伊莱娜·普莉希拉。这位是血羽骑士团从珑国请过来的剑术指导，宇文碎。”

“那么，血羽骑士团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呢？从这位珑国的小兄弟嘴里售出的话来看，还和我所做的小小的产业有一定的关系啊。”

“您太谦虚了，威尔第矿业公司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群山交通和康星钢铁又是两家现在蒸蒸日上的公司，您所创建的商业版图可是前人所不敢想象的啊。”

“哈哈，虽然听到来自美丽动人的少女口中的赞扬，会让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但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也许刚才是西奥多罗的商人面孔，现在的态度与说话方式，就像两种态度的结合，说不得这样的状态才是他的真面目呢，“血羽骑士团难道看上了康星钢铁这块肉吗？”

西奥多罗的问题很直接，伊莱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她的困扰在还没有显露出来之前，就被解决了。

“准确地说，威尔第先生，我们希望您能参加我们的计划。”宇文碎在椅子上坐好，开口回答了西奥多罗的问题。

伊莱娜听他现在的口气就知道，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于是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了嘴巴。

“你的身体好一点了吗？不会是我这里的空间太狭小让你觉得喘不上气儿吧。”

“您说笑了，屠龙的英雄所住的地方怎么可能狭小呢？即便是狭小，也是因为您的存在感太强了吧。”

“哈哈哈，有趣。”西奥多罗因宇文碎的玩笑话放声笑起来，“这么说来，阿方斯和你们已经很熟了吧。”

“多亏了他的认可，我们才能有幸拜访您的住所。”

“不用这样客气，你们获得他的认可绝不是因为他的大度，他的肚量从我认识的时候开始就小的可怜。”

“不过见到您本人之后，我还真不太敢相信您就是他口中的屠龙英雄呢。”

“什么英雄，自己见钱眼开还怪到我头上。”西奥多罗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在意这种小事情，“这些事先不提了，说说你们的计划吧，和露西亚钢铁有什么关系吗？”

宇文碎决定赌一把，把真相和盘托出。

“我们要办一所银行，为了筹集资金，以收购露西亚钢铁之后的经营权为交换条件，和托尼·康星先生进行了合作。”

“你们怎么确保一定能收购成功呢？提前去露西亚钢铁打探情报了吗？”

“我煽动了伊库·马鲁鲁先生，通过抬高钢铁价格和运费来给露西亚钢铁施压。”

这是宇文碎的直觉，他觉得说话骗不了眼前这个人，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说谎一定会被识破，对话就此结束，说出真相说不定还有一丝转机，而且说出实话也比较舒服。

在宇文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伊莱娜看了他好几次，但是什么都没说。

“看来我的公司，不知不觉间就被你利用了啊。”

面对这样的讽刺，宇文碎无话可说，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已经是极限了。

对于某些靠谎言为生的人来说，说出真相已经成为了一种痛苦。

西奥多罗这时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从桌子上下来，走到宇文碎身边，抖了抖自己的衣服，说：

“想不想脱离血羽，为我工作？想开银行的话我可以资助你。”

宇文碎摇了摇头，说：“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并不想成为一个商人。”

“可是你很有天赋啊，为什么不呢？”

“做一件事有天赋，也不代表人会喜欢做这件事情。如果人不喜欢这种天赋的话，上天的馈赠也只是多余的累赘而已。”

西奥多罗严肃了起来，带上了几分怒气，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对我的公司和朋友指手画脚，异想天开地想在我的城市里建立不属于我的银行，干掉我的公司，抢走我的生意，这笔账可不是道个歉就能算了的。”

宇文碎抬起头，直视西奥多罗的眼睛。

“您熟悉狼这种动物吗？”

“怎么了？”

“狼可不是喂了几天食就能变成狗的，说不定哪天就会在夜里偷偷咬掉自以为是的主人项上那颗并不聪慧的头颅。”

“但如果那是一匹头狼，一个狼群的首领，在狼群被威胁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变成狗了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西奥多罗看了一眼伊莱娜。

宇文碎和伊莱娜都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当然，也都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的意思。

伊莱娜的嘴比宇文碎快上一些，抢先回应了西奥多罗的威胁。

“但是威尔第先生，你要知道。”伊莱娜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下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愤怒，“头狼不会丢下狼群独自行动，狼群也不会抛弃头狼另立新主。”

宇文碎明明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是真正的绝望了，听到伊莱娜这样的回答，还是忍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