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雾霭以那个孩童为中心向着四周席卷。

所过之处，灵气的性质都开始发生了变化。

阳气转化为阴气。

阴气扭转成了最特殊的死气。

所有的灵气都被强行地转化为那唯一的灰色。

那种力量，就如同是灵境修士才能掌握的力量。

将自己的道散布在天地，构建出只属于自己的领域，那种被称为道域的力量，如今却被这么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孩童掌控，甚至这个孩子的修为都不够入眼。

没人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离得最近的公孙无忌瞪大了眼睛，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他都不知道应该害怕还是应该兴奋。

只是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能够看见在他的身周有一道道金色的符文，化作壁障护住他全身。

若非那道玄妙的壁障存在，公孙无忌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就和那些在灰色雾霭当中苦苦支撑着的那些身影一样。

“怎么可能！

这真的是鬼师的力量吗。

这孩子怎么可能这么强！火蜂，你不是说鬼师不会对生灵动手的吗！为什么——”

一道娇小的身影站在最前边，用灵气壁障苦苦支撑。

眼看着灵气壁障上出现了裂纹。

那人面色越发苍白起来。

他们并不是怕死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只要为了那位大人，只要是为了那个铤而走险的计划，他们可以献出一切。

可是眼前这个孩子，却直接让他们准备了千万年的计划付之一炬。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

被称作火蜂的人皱着眉。

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甚至连这所谓的鬼师传承，他们都已经算计在内了。

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定然是亲眼见到过鬼师的力量，虽然对于那段记忆仿佛是被凭空挖去了一般，每当要去思考的时候都会有一种微妙的滞涩。

但他很清楚鬼师究竟有怎么样的力量，更是在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应对鬼师的方法。

在昭明尚存的那个时代，鬼师可谓是赫赫有名。

虽说对于他们认知当中的鬼师，存在一片记忆中的空白。

但他们也明白鬼师的缺陷，或者说弱点。

鬼师无法对生灵下杀手。

就仿佛日升日落一般，鬼师理所当然地无法杀死生灵。

所以只需要让他们维持住生灵的特性，那么鬼师也就自然不足为惧了。

可他们却没想到，眼前这个拥有鬼师力量的孩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现在这种情况的。

“不，不要——！”

光幕破碎。

那道娇小的身影很快就被灰色雾霭吞没。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道娇小身影迅速地分崩离解。

很快就留化为地上的一堆灰烬。

但是在场所有人看在眼里，却什么也做不到。

若是鬼师的力量专门克制鬼祟。

那么现在这孩子所展现的力量，就如同是与生灵彻底背道而驰的某种力量。

「这就是生灵丑恶的一面。」

雾霭当中。

姬轩的身影缓步走出。

那些雾霭如同是遇见了王的臣子一般自然地散开，挪移出一条空无一物的小径。

彼时，姬轩眼中已经是空洞一片。

仿佛彻底失去了神志，浑浑噩噩地向前，就像是一具提线木偶。

但在他的身上，却盘桓着被当成是道域的力量。

「为了存在下去，违逆了天地间的道理。

为了让自己得以延续，不惜去戕害其他的生灵。

你们是否知道自己的错误？

那么现在。

都给我跪下，不准直视我！」

令人窒息的灵压落下。

让此地除了姬轩以外再没有一个可以正常站立的身影。

火蜂死死地盯着姬轩，牙齿都要咬碎了。

便是这么一个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

“桀桀桀，火蜂，你不会觉得我们已经栽了吧？

真想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表情。

不过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这里的阵法早就已经完成。

而我们的重生，根本就只是那位大人计划中的一环，现在我们的使命也已经结束了。”

一旁魁梧大汉厉声道。

这让火蜂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起来。

“难道你说……那位大人可以镇压得住这小子？”

“哈哈哈。

那位大人自然有那种力量。

你看。

那位大人已经醒转！”

魁梧大汉话音刚落。

就看见悬在半空中的那道氤氲光茧上浮现出一条条裂隙。

其中那道模糊的身影仿佛真的拥有了生命一般，动弹了那么一下！

姬轩感应到那些微的动静之后，失神的眼眸便看向了那团氤氲的光茧。

「逆转生死。」

「逆天而行。」

「你们根本不懂天，却要做那等逆天之事。

可笑，可笑……

唔——！」

便在半空中光茧内出现情况的瞬间。

姬轩的胸前突然浮现出一抹极为强烈的白色光华，这光华刺眼，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

朝堂之上。

公孙杰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

待灵帝展现出来的光景彻底被白色覆没之后，他才颤颤巍巍地盯着灵帝，干涩的唇角轻启。

“帝君，那……那究竟是什么？”

“朕也不知道。”

灵帝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一声轻叹，落在所有人的耳中。

“唯有一点朕可以确定。

灵王朝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

但是朕不会让传承了千万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朕——不是昭明国主。

接下来朕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对了，监天司的司幽……怎么只来了两个人？”

“帝君，苦道友他……他好像是去了那聚阴阵的地方。”

司幽之一的陆鹤舒拜服恭敬地回道。

灵帝脸上看不出悲喜。

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就随他去吧。

朕的那位远亲，姬向阳乃是以武入道的修士。

他一身修为不俗，倒是有几分用处的。

等明日的时候把他找来，做个监天司的司幽吧。”

“帝君，监天司司幽已有三位。”

“……很快就只有两个了。”

……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掀开了地面的层层加护，在虚空中化作一方小小的道台。

这道台上，光茧碎裂。

四十九道虚幻的影子环绕在道台周遭。

祂们早已经死去。

却被阵法强行留住了痕迹，化为护道者，护佑那位大人可以在此世达成夙愿。

纵然祂们全都是失败者。

但这并不妨碍祂们去拥护一个成功者。

祂们不知道如今的灵王朝究竟有多么强大，但是俗世王朝的力量理论上并不会有多么强大。

毕竟。

昭明便是那样一个国度。

修士只有一人。

国主也只有一人。

从一而始，从一而终。

那位喊着一世永昌的国主已经成为了过去，那么现在也合该他们——

“我们成功了。”

“虽然我们也失败了。”

“但是没有关系。

只要那位大人可以带着我们的力量继续活下去。

那么他也早晚——早晚……诶？”

火蜂的幻影盯着光茧。

他所寄宿的身躯已经随着刚才那道白色的光芒消融瓦解。

不止是他，所有如他们一般的存在，尽皆化作了幻影。

他们已经化为了阵法的一部分。

但当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茧破碎，从里面出现的身影的时候。

尽皆一愣。

“你……你是谁？”

“我们的大人呢？”

“这怎么可能——！”

光茧破碎。

从里面走出来的，赫然是一个穿着素裙的年轻美妇。

她闭着眼睛。

身周的阳气散开，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尽的死气。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着。

一动不动。

然后祂们就看见某个人踏空而来，带着淡然的笑容，朝着祂们恭敬地行了一礼。

随后揽住了那年轻美妇的腰肢。

“诸位死于过去的道友。

非常感谢你们的辛苦付出，虽然阵法的功效没有达到预期，但是没有关系，多亏了你们，本王的爱妃才能免遭轮回之苦。”

“混账，我们的大人呢！”

“大人去了何处！”

姬向阳摇了摇头，扫视一眼四周，接着笑道。

“你们的大人？

哦。

原来你们说的是原本放在那里的那具尸体。

放心吧，本王并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做不到曝尸荒野那么残忍的事情。

所以本王早已经将其一把火烧了，骨灰倒进了江河。

现在你们的大人已经到处都是了。”

在他的话语落下的瞬间。

一股凌冽的灵压瞬间落下。

观山境！

姬向阳彼时的修为，赫然是观山境！

如此修为，如何是这些孤魂野鬼能够比拟的。

火蜂虚影见到这一幕，顿时仰天长啸。

原本就已经变得虚幻的身影，此刻瞬间消散。

紧接着。

其他的虚幻身影也接连散去。

阵法的‘结果’已经显露。

其使命也走向了尽头。

失去了灵气支援的阵法，最终也只能一点点走向崩解。

姬向阳怀中抱着美人，并没有多看那些虚影一眼。

对他来说，那些存在不过是些毫无威胁的蝼蚁。

若是方才那个老友说得没错的话，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大劫’。

便在这般思绪之下。

从下方黑暗的洞穴中，一道娇小的身影缓缓飘了出来。

姬轩脚踏飞行法器。

将已经昏迷过去的公孙无忌甩手丢在地面上。

随后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半空中，看着姬向阳。

姬轩的脸色淡漠，在他的胸前，一根白色的圆珠将其整个身体贯穿，他的身周已经再没有那些灰色的雾霭，而是飘荡着零星的几点幽蓝色火焰。

“至阴之地里，会蕴育出鬼王。

书上说过，每年都有特殊的节日归乡祭祖。

只是父王从未告诉我母亲究竟被埋在了何处，只说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而我只能看到母亲的牌位。

现在看来……的确挺安全的。”

稚嫩的声音响起。

他看着有些陌生的那张脸，以及那个素裙年轻美妇。

作为鬼师。

他自然也能看得出来，这年轻美妇的身上只有死气，其元神已经被阴气彻底同化。

其已经脱离了可以被随意御使遣去地府的程度。

其为鬼王。

百鬼之王。

“父王，请让开。”

姬轩手中长杖指向姬向阳。

而姬向阳坚定的眼眸没有丝毫动摇。

“她是你母亲。”

“她已经死了，早就已经死了。死者不应出现在这里，我需要送她回地府，这是我的职责。”

“本王不同意。”

“这是天之道。”

“你不是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