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须国，西土方国，位于周国之北。

人如其国名，成年男子尽蓄浓密的胡髯。

傍晚，无数兵卒武人聚在城门四周，须发怒张，杀气腾腾，剑矛上染着血，急匆匆盘查搜寻着甚么人。

城中阴暗角落，有两人低声秘语，衣衫褴褛，却精神内敛，一人神色愧疚，一人神情焦急。

“怪我冲动，连累大伙！”

“来儿，你还没明白，我父子怕是早就暴露了殷商逆贼的身份，不论你杀不杀那个密氏纨绔，结果都是一样。枉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被人白白欺辱了这么多年！”

“为何不抓我俩？”

“虽不肯定，但想来与爹暗中寻找族人的目的相近，我父子就是背后之人的鱼钓之饵，钓的是我戎胥族人。只不过我们这边想救人，而那边却想斩草除根！”

“谁敢斩，我斩谁！爹先走，我来挡！”

“爹知道你暗地里又有进境，差不多半步罡身了吧！按说十年跨越铜骨境，你这天资比你爷爷更恐怖！可是这几年不时听说有人突破罡身，成就威名，其中不乏有我们的仇人，来儿你万不可自大！”

“不自大，不怕对面罡身！”

“甚么，来儿是说对方有罡身高手？你可看清了？这密须只是西北偏远小国，我戎胥残余又如丧家之犬，商人怎会闲置一位罡身高手在这里，难道背后是周人？说来也怪，这罡身就好象不值财贝了一般，说冒就冒出来，这么容易突破的话，百年来怎的又会寥寥无几呢？”

“罡身，不难！”

“是啊，从小就没见来儿你犯过难，更不曾惧怕过甚么，爹不如你！”

“怕见不到阿弟！”

“牟儿……对了来儿，瞅准机会你就走，杀出城去，爹留下来拖住他们。”

“对面罡身，爹留下无用！我挡，你走！”

“说甚么憨话，爹的铜骨功夫都在腿上，如今两腿受伤不轻，本就跑不掉了。”

“我背你！”

“不可，若无罡身高手在侧还好说，现在爹只会拖累于你。稍顷，我去吸引密人，你趁机逃出去！”

“不逃，要死死一起！”

“昏儿，我们都死了，谁来给你爷爷、伯伯、娘亲、弟弟妹妹报仇血恨啊！你爹我被人叫蜚蠊，蜚蠊很好啊，命硬，岂是那么容易死的！你不是坚信你二弟没死吗，逃出去找他，替爹照顾好他！”

“阿弟～阿弟！”

壮汉紧握双拳，炯炯双眸浓郁着悲伤与痛苦。

……

戎胥牟心头总有种时隐时现的急迫，从僰地斩杀了伊氏老五后，便是如此。

此刻身处昆仑大比，只盼早些结束。夺魁也罢，奖赏也罢，全不重要，只要能让四妹摆脱道侣的担忧便好，比如暗助龙师姐或霄妘。四妹虽未明说，然而言语间的那份忧愁自己又怎会感受不出。

他如今该露的锋芒已露，前方又不知有甚么荆棘险滩，因而也算是无拙好藏了，便干脆将自己的推断合盘托出。

“诸位师兄师姐，我有种猜测，天尊四人来此探寻，发现这十六副黑棺，于是每人挑了一副，就是这平躺的四副……”

“这都是蜃影中的事，还用你讲！”

天云万分不耐，实在不想再看嬴封出风头。此处完全不似演武之地，万一大比不靠武决，而以这一路上的表现评判，那岂不是说对方已经无比接近了魁首。先不说魁首的诸多好处，只说师妹鼎人玉，那楚楚出落的模样与身姿，也不怪人为她辗转反侧，难以静心……

龙己冷哼一声，厌恶道：“贤人心境连这点耐性都没有吗？让师弟把话说完。”既然撕去了虚伪和气，她也不想再如往日，诸多顾忌于斗姥师叔那出了名的护短性子。

要说心境之修，戎胥牟比几位师兄师姐更看重，也更高了许多，毕竟经历过灭族丧亲之痛，死炼丧友之难，只要不引发深埋心底的恨戾之气，他的贤人心境便比旁人更加稳固。对于天云的一次次挑衅，他已不放在心上。

不理会对方的还口，他抬起手停在地面三尺，声量压住杂音继续道：“这高处，是天尊他们跳起并消失的所在，巧的是，与悬立的黑棺内壁底侧同高……”

“你是说天尊他们跳入了悬立的黑棺？可那几副是平放在地的啊！”熊狂依旧迷惑，却也有多人醒悟过来，不住点头。

天云同样一点就透，想明前后，只得阖口不言，无奈地接受又被对方压上一头的事实。

“对，那是因为不知甚么原故，在天尊他们入棺之后，四副黑棺便向中心倒落下来，成了现在的模样。”

夸娥巨留挑眼望天，好笑道：“这么说这些棺椁原本都悬立于空，难怪天尊他们忽上忽下的。你们说从黑棺里爬出来的时候，天尊他们是不是有点狼狈？对了，还有点失望！”

“嬴师弟之言就算不中，亦不远矣。”娄云衢捋了捋长须，望向霄妘道，“师妹，还是你有见地，此地当真不是天尊的手段！蜃影中因何只有人，没有四周景物，非神灵而不能为啊！”

就在几人说话之际，姚阏似乎想验证甚么，径自走到平躺的黑棺前，以手触碰，却毫无动静，又改去摸悬立的黑棺，黑棺开启，与罗宣所遇一模一样。

为印证心中所想，他又绕着黑棺八卦阵试了几副，才道：“果然，倒落的已不能再开棺！如果天尊是要我们入棺，那倒落的便不能再用……难怪今次大比决战，改八人为十二人。还以为是长辈们不便事先透露这里的机缘秘密，如今想来，除去大师伯，父亲与诸位师伯怕是根本就没到过此地。”

“姚阏你倒说说看，如果真有机缘，为何爷爷他们不来？可如果没有机缘，那为何又要咱们来此？”熊狂挠了挠头，实在想不明白。

“我倒有些在意，天尊他们到底在失望些甚么？”姚阏犹豫着要不要入棺。

失望，或许是因为某种失败。

是甚么失败？是机缘，是获取机缘的失败，甚至造成了坠棺，如今坠棺无法开启，很可能其中的机缘已遭破坏，戎胥牟暗中揣测。

但为何之后二代师长们不曾前来？他们与自己三代弟子有何分别？

修为，戎胥牟想到一个可能。

进入黑棺，会不会发生与僰地仙人棺相似的经历，或许机缘就是那些黏液，能助他们强身炼体。

忽听熊狂率先跳入一副黑棺道：“不用费心思了，试一试便知。”

龙己紧接其后，纵入另一副黑棺，伴着轻讶之声。

戎胥牟也决定不再多想，当即跳了上去。

只觉一道极强的吸力从棺底发出，使人迎面摔落，爬在了棺中。

好在先前两次上下颠倒的经历，让他有了充足的准备。翻身转脸，朝向外面。棺外已无人停留，十二人各自寻了黑棺站入。

陡然，黑棺涌出数百柔软如水的突触，如快速生长的藤蔓，连接到全身，尤以头颅最多。

吸靠在棺中，根本无处闪避，眼前一黑，整个黑棺都被黑水密密封住。

一阵酥麻从全身传来，令人思绪迷糊，渐渐进入沉睡之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