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宁见到郝僖的时候，她已经被人从池水里捞上来了竖放在河池旁的小路边。身上的衣着还是那般的华丽，只是衣料下的人却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虽说用“面目全非”这个词稍稍显得有些夸张了，但经过一夜的浸泡，郝僖全身几乎浮肿得不像样子，脸也又白又肿几乎看不出原先分毫的美好，只能从依稀的一些特征中还能够看出郝僖的几分影子来。

而身为郝僖的表姐的杨襄人则是已经哭晕在郝僖的尸体旁，此刻正被她的贴身婢女抱着躺倒在地上。

宇文诀只是看了一眼便就微皱着眉让人将白布放下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宇文诀问，声音听起来似乎依旧只是威胁，没有夹杂难过或者动怒的情绪。

“回皇上，是今早被路过的宫女们发现的。”

“找出死因了吗？”

“初步断定是失足落水而亡。”

直到这个时候宇文诀的声音才终于低沉了几分，吩咐道：“给朕重新仔细的调查，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又看了一眼一旁昏倒在地的杨襄人，宇文诀又对那抱着杨襄人的宫女道：“带你家主子下去休息。”

“是，奴婢告退。”

宇文诀这边才刚一交代完，窦真儿就闻讯赶了过来，她并没有立刻去看正被人抬着离开的郝僖，而是看着站在宇文诀身旁的归宁狠狠地皱了眉，她没想到归宁竟然也会在现场。

此刻的归宁并没有心情去留意从远而近的窦真儿，她的思绪还停留在郝僖那隆起的腹部上。从郝僖告诉她她怀了龙嗣的那一天开始，归宁就料想到了可能会有这么一日，因为按照曲厉轩的说法，窦真儿根本不可能会允许有人为宇文诀身下皇族的继承人。

她也因这件事情而提醒过郝僖，但……没想到事情终究还是朝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归宁原还以为至少郝僖自己能够保全性命。

但不想……孩子没了，郝僖自己……也没了。

这让归宁有些失神。

她不能说这件事情是她造成的，但也的确与她有一定的关系，当初是她选择了利用郝僖，若非如此，郝僖也不可能会有机会怀上宇文诀的孩子，那也就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了。

“皇上，僖嫔她人怎么样了，找到死因了吗？”正当归宁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时候，窦真儿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在转身看到窦真儿带着面无表情的表情问着“找到死因了吗”的那一瞬间，宇文诀心中突然就爆发出了强烈的怒火，几乎要焚烧掉他的理智。

明明在最初见到郝僖的尸体的那一刻他还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冷静和自持，但却在见到窦真儿的一瞬爆发出了自己全部的情绪。

就连有些失神的归宁都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宇文诀身体四周散发出的冰冷的怒意而不由将自己的视线也顺着宇文诀的方向望向了正缓步走过来的窦真儿身上。

但宇文诀终归是宇文诀，他是皇上，是当今天子，他不可能会真的任由自己的情绪毫无保留的外露。所以尽管他心里恨不能冲上去一把扼住窦真儿的脖子，可面上他却依旧一脸平静，只是脸上带着几分寒霜。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众人自然只会将他脸上的寒霜理解成是因为失去郝僖的缘故，谁都不会猜想到他的这份冰冷是因为此刻到来的窦真儿。

就连窦真儿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宇文诀此刻的阴沉针对的是她自己，仍旧迈着缓慢的步子朝宇文诀靠近。

所以谁也没有料到当窦真儿在宇文诀身旁站定的时候，宇文诀突然说了一句：“来人，皇后娘娘身体欠安，带她回去凤栖宫好好休养。”

窦真儿诧异地望向宇文诀，一脸的不可置信以及困惑。

但宇文诀却没有给她丝毫回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皇上，你怎么……”窦真儿终还是耐不住心里的震惊，疑惑地问道。

“皇后身体还未康复，好好在凤栖宫休养便是，这件事情朕会亲自处理。”

言罢不待窦真儿再回应，宇文诀便背过了身，朝听命上前来的侍卫挥了挥手，吩咐道：“送皇后娘娘回去。”

在终于确定宇文诀是真的要将自己赶走不让自己插手后，窦真儿猛地侧头望向另一边的归宁，一双眼睛充满了爆裂的怒意。

很显然，她认为是归宁在宇文诀面前说了些什么，所以宇文诀才会如此待她。

归宁知道这一次是窦真儿误会了，但她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甚至还故意微微笑了一下，坦然地接受了窦真儿对她的恨意。

在接受到归宁的笑容的一瞬间，窦真儿眼中毫不掩饰地迸发出了冰冷的杀气，就连背对她而站的宇文诀都有明显地察觉，不禁微感诧异地转过身来望向窦真儿，却正好撞见她用带着杀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归宁。

而归宁却是早已在宇文诀望向自己之前就收拢了嘴角的笑意，换上了哀伤的表情。

两人表情的对比便愈发让宇文诀感到怒火中烧了，冰冷了表情道：“随朕来。”

归宁微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宇文诀这一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点了下头，而后便随宇文诀离去。

待两人才刚一进到屋内，宇文诀便立刻转过身来略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归宁只是静静地看着宇文诀并未立刻就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还有些没有弄明白宇文诀问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见归宁没有答话，宇文诀再一次问道：“对于皇后的事情，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归宁才明白过来，原来宇文诀想要问的是有关窦真儿的事情。

在这一次归宁心里应该是高兴的，因为宇文诀会问这个问题也就代表了他对窦真儿产生了怀疑。而宇文诀会选择问她，也就代表了宇文诀终于在窦真儿与她之间逐渐开始倾向于选择信任她。

这是归宁一直以来都期盼着的事情。

如今终于如愿，归宁理应高兴才是，只是……这份“如愿”的代价却有些沉重。它是用郝僖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命换来的，这多少让归宁无法真正高兴起来。

半响，她才缓缓应道：“妾身的确知道一些事情，但……即便妾身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出口，皇上也未必会信。”

“朕只问你知道些什么，信不信朕自己会判断。”此刻的宇文诀也没了耐心再继续同归宁纠缠，只想尽快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归宁却只是一笑，道：“如果妾身说僖嫔的死与皇后娘娘脱离不了干系呢，皇上是否会选择相信？还是会怀疑妾身，认为妾身是在诬蔑皇后娘娘？”

宇文诀微眯了下眼睛露出了危险的表情，他没有回答归宁的话，但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他之所以会如此动怒，之所以会在见到窦真儿的一瞬间阴郁了脸色甚至将窦真儿赶走让她回去凤栖宫好好“休养”，却偏带了归宁在自己身边，这足已说明如今的他更愿意倾向于相信谁。

宇文诀不说话，归宁便也跟着保持沉默，两人就这样静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宇文诀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皇后的？”宇文诀问道。

从最初开始的时候。

当然，这话归宁是不可能当着宇文诀的面说出来的，就算真有揭露真相的一天，这一天也绝对不是今天。

所以归宁回答道：“从皇后娘娘失去龙嗣的时候开始。尽管在这件事情上皇上并不信任妾身，但妾身究竟有没有做过，妾身自己心里最清楚明白不过。在妾身看来，一个为了争宠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够狠下心来杀害的人，自然也不可能容得下其他妃嫔怀上皇上的孩子。所以妾身才会在僖嫔告诉妾身她怀了龙嗣的时候提醒她尽快让皇上知晓这件事情，妾身原以为……”

后面的话归宁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顿了顿之后转口道：“当然，皇上也可以认为妾身现在是在撒谎。皇上怎么想妾身，那都无所谓，只是僖嫔的事情，妾身希望皇上能够彻查清楚。若不然，只怕僖嫔死都难以瞑目。”

这最后的一句话，归宁是真心的。

她是真的希望宇文诀能够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为郝僖找到害她的凶手，并且将那个害人的凶手绳之以法。

但，归宁也同样明白，这样一句话终归也只是一句话罢了，在彻底扳倒窦真儿之前郝僖都不可能真正瞑目，因为害得她一尸两命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正是窦真儿。

只是，这件事情虽然归宁同郝僖两人心知肚明，但她们却一个是不能再开口说话的死人一个也因为没有证据而无力证明些什么。

对于归宁的话，宇文诀没有予以回应，只是挥了挥手，道：“你先退下吧。”

归宁也没多言语，现在再多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既然宇文诀已经对窦真儿有了怀疑，那还不如就放手让他自己去查、去猜，所以归宁只是一躬身，说了句“妾身告退”便就转身离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