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二、死保黄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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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夏天快要来临的时候,尔朱荣率着大军来了。上党王元天穆、尔朱世隆、尔朱吐没儿、贺拔岳,还有尔朱荣的长史高欢,他们都在。尔朱荣收拢了近三十万兵众,号称百万,挟着流亡皇帝元子攸和老臣高道穆等人,从长子城浩浩荡荡,向南而进,越过河内郡野王城,来到了北中城北面的孟县。

在元颢进入洛阳城之后,曾经有许多在黄河以北的城池和据点都投降了元颢,此时一看尔朱荣大军压境,又都纷纷转投回尔朱荣的旗下。一时间,元颢的新魏国,在黄河以北只剩下了一座孤城,那就是屹立在黄河河桥左侧的北中城。

陈庆之知道,为了元慧君,为了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魏国,他都有责任守好这第一道防线,于是,他趁大军尚未压境,将能找到的所有粮食、武器、木材等各种物资都运进了城中,将城墙修缉一新,做好了守城战的准备。

城楼上,元慧君倚靠在陈庆之的肩膀上,在微风中默然不语,两个人静静地站着,注视着北中城外一股黑色潮水慢慢地涌来。

“叫几个头脑灵活的士兵陪着你,你们一起先逃过河桥去吧,趁现在还来得及。”陈庆之开口劝解元慧君。

元慧君伸出纤纤玉手一下子捂住了陈庆之的嘴:“我说过,我不会再回到洛阳的皇宫里去了。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陈庆之的眼睛有些湿润了,道:“如果庆之战死了,又有谁来照顾你,不受他人欺凌呢?”

元慧君坚定地道:“大战在即,你做主帅的,怎么可以说这种丧气话呢?如果万一真有什么不测,慧君绝不独活。”

陈庆之叹息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那黑色潮水持续涌来,浪头起处正是那三军统帅天柱大将军尔朱荣。尔朱荣抬头远望,见小小的北中城上赫然挂着“陈”字大旗,便回头问元天穆:“哥哥,这姓陈的守将是何人?”

元天穆回答:“没有别的姓陈的人了,应该就是陈庆之。”

“就是哥哥说的那个无比厉害的陈庆之?可是陈庆之不是元颢那小子的车骑大将军吗,怎么会跑过来守卫这么个弹丸小城呢?”尔朱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元颢的意思吧。这座小城正好立在河桥前面,只要此城不被攻破,我军就没有办法从容地从河桥上过去,到达彼岸。他陈庆之只要往这小城里一坐,元颢那厮就有了充分的时间在河桥那头调兵遣将,布下阵形来,为固守洛阳城作好充分准备。只是,这样的安排好吗?”元天穆按他自己的思路揣摩着元颢的心思。

“很好,非常好。说到底,陈庆之只不过是元颢丢掉的一颗棋子罢了。哥哥不要因为两次输给陈庆之,就怕他。这样的小城,如何能抵挡得住我大军摧枯拉朽般的攻击?就算陈庆之他无比神勇,又能怎么样?可怜这陈庆之,年纪轻轻,今日就要为我这百万大军来祭旗了。”尔朱荣显得信心满满地。

元天穆想到又要跟陈庆之交手,不免心有余悸,劝慰道:“大将军先别忙着攻城,我看咱们不如找些大点的船来,浮过河去,趁元颢还没有布署妥当,先取了河阴之地,再慢慢进击,向南移到洛阳城前,如何?”

尔朱荣仰天大笑,用手指着元天穆:“哥哥,你是不是被那陈庆之给打怕了呀?”

元天穆羞愧地低下头去。

尔朱荣道:“哥哥不要怕。所谓虎落平阳,如果陈庆之是一头猛虎,那么这小小的北中城就是平原上那用来囚虎的小小牢笼罢了。这猛虎困在笼中,早已不能再吃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此番攻城,定要生擒陈庆之,为哥哥一洗前番耻辱。”

说话间尔朱荣和元天穆已经靠近了北中城。尔朱荣抬起头来,看见了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年轻男女,仿佛凝视着自己的猎物。

“给老子攻城!”尔朱荣象一只野兽般地嘶吼起来,魏军士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刀枪和各色攻城器械,疯狂奔向城墙。

陈庆之在城楼上看得清清楚楚,他紧紧握着元慧君的手臂,转过身来面对着她,道:“大战开始了,你先进门楼里去吧。”

元慧君仰视着他的眼睛,道:“好,我等你。记住,你不能死。”陈庆之点点头,元慧君缓缓向城门楼里走去。陈庆之转过头来,对着所有的陈军士兵大声呐喊:“保卫河桥,死守此城!”

士兵们个个斗志昂扬,一起大喊,来呼应陈庆之。姜桃大叫一声:“放箭!”顿时千箭万箭齐齐落向城外,攻城的魏兵们举起了盾牌,很多箭支穿过盾牌间的缝隙,射到了几个魏兵们的身上,魏兵们应声倒地。

但魏兵们前仆后继,蜂涌而至,手中的盾牌高高举着连成方阵,缓缓前行。等他们走到离城墙只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突然脚底下一下子踏空,哗啦倒下去一大片,纷纷掉进了预先挖好的陷阱里。陷阱里尖锐无比的竹签一下子就刺穿了士兵们的身体,多数士兵哼都没哼一声,就这么去了,没有死的,也只能转头看着同伴们倒在血泊中,丧失理智地喊叫着。

第二波魏兵出发了,依旧缓缓行进着。来到陷阱前,他们努力用长梯或圆木在陷阱上架设起一座座临时桥梁,可以让后面上来的魏兵们顺利通过陷阱上方。当然这期间,又有许许多多的魏兵被箭射中,翻身掉落陷阱,填埋在了陷阱里。只有少数魏兵越过陷阱,继续朝城墙进发。

第三波魏兵举起盾牌,推动云梯,向前走来,小心地踏上那些临时桥梁。云梯太大太重,不少都没有顺利通过,直接滑进了陷阱里,扫落许多魏兵,也将下面奄奄一息的伤员们压死了。勉强通过陷阱那一带的魏兵们辗转来到城墙下,然后顺着伸长的梯子拾级而上,向着墙头爬上来,越爬越高。陈庆之在城楼上大喊一声:“狼牙拍留客住!”所谓的狼牙拍,是一块系着绳索的方形面板,一面全是尖钉;而留客住,则是一条圆柱形的榆木,全身上下都是尖钉,只有两头用绳索系着。马佛念应声而上,带着一帮子士兵将带着许多个狼牙拍和留客住的木车推过来,将狼牙拍和留客住抬过城墙,投了下去。“啊!”梯子上的魏兵们被狼牙拍和留客住砸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由于冲力太大,握持不住梯子,控制不好重心,都惨叫着高高跌落下去,摔在城墙角下,顿时没命了。

一批魏兵死去,又有一批爬了上来。他们用嘴叼住刀,一手扶梯,一手举盾,艰难地爬了上来,一架云梯上足有十几人。“再来!”陈庆之再次呐喊。马佛念他们将狼牙拍和留客住的绳索拉了起来,然后再次放了下去,这两样东西直直地垂下去,又砸中了几人,那几人被尖钉刺中,又站立不住,高高地翻落下去。但有些士兵利用盾牌顶住了尖钉,又因为早有防备,才不致于翻落下去。

陈庆之在城楼上看得清清楚楚,又下达了一道新命令:“上大餐!”马佛念他们将狼牙拍和留客住收了回来,胡乘率着另一军士兵端来了一个个大油锅,油锅里的热油不停翻腾着,往外冒着热气。将士们小心地将油锅抬过墙沿,将油锅里的油哗哗地倒到城墙外。热油浇湿了云梯,浇湿了正在往上攀爬的魏军士兵们和他们手中的皮盾,浇湿了正抬着撞木撞击城门的壮汉们。许多魏兵们被烫得脱了皮肉,象猴子一样吱呀乱叫,滚下了梯子。

“放火箭!”姜桃看胡乘他们完成了作业,便指挥自己所部士兵换上点了火的箭支。弓箭手们纷纷搭上同伴们已点燃的火箭,朝着在滑溜溜的梯子上艰难攀升的魏兵们,一通乱射,魏兵们的衣服、盾牌都烧着了,一个个惨叫着掉了下去。

胡乘又带着士兵们端起一个个的炭火盆,将熊熊燃烧着的炭火通通倒了下去,通红火烫的炭块在云梯上、撞木上乱蹦乱跳,一碰上油迹马上就“轰”地一下燃烧起来,烧着了一架架云梯和城门前的撞木。魏兵们抛下攻城器械,抱头鼠窜,逃散开去。有一些士兵身上被淋到了油,此刻身上着了火,尖叫着在地上乱滚。在炽热火焰的烧烤下,一架架云梯被烧成了一具具黑炭,膨松发脆,颓然倒下。

魏军搭起一座座高高耸立、与城墙等高的木楼,在众多魏兵的推动下,缓缓靠向北中城的城墙。在木楼的顶上,魏兵们躲在小小阁楼里,向城中眺望着,举着弓箭射向正在努力守城的陈军士兵,许多陈兵应声而倒。

陈庆之又扯开嗓子喊:“送大礼!”城门楼的两边推出两三辆笨重的发石车,几个士兵将那大面盆一样的发射器用力扳下来,一个士兵用铁铲将一个正在燃烧着的火球铲起,放上了发射器,另一个士兵使劲一拉发石车的绳子,发射器猛地向上弹起,那火球刹时飞了出去,“咚”地一声巨响,打在了正靠过来的木楼楼顶,火星四射,很快将木楼点着了。另外一辆发石车却发出了一颗铁球,铁球呼啸着蹿出城楼,打在对面的木楼上,木楼楼顶应声爆裂,木楼上的魏兵们嘶喊着高高坠落,重重地砸在大地上。“砰”,又一个铁球被发射了出来,打在了残缺木楼的中段,木板碎片四下散落,枯朽的木楼拦腰折断,倒向了底下密密麻麻的魏兵们,魏兵们拔腿乱跑,慌忙躲避,可还是有不少人压在了下面,不知死活。

在地面上,魏兵们或举着盾牌往前冲杀,或奔跑躲避着被击碎的木楼残骸,闹得不亦乐乎;在地底下,魏兵们也没有闲着,他们分成数组,用铁铲、用小车,一点一点向北中城底下挖去,沿路上都用一根又一根粗壮的木头支撑住。几条弯弯曲曲的地道慢慢向北中城下延伸。

突然几个挖洞的士兵感觉前面的泥土很松。“挖到了!”他们兴奋地叫着,趴在地道里,铆足了劲向前挖过去。最后一层土被挖掉后,他们才发现,前面也是地洞,地洞里早已有几个陈兵等候着他们了。

那些陈兵有的泼油,有的放火箭,地道中的魏兵们顿时乱作一团,象无头的苍蝇一样在狭窄的地道里乱滚乱跳。陈兵们用大块的石头将地洞口封堵住,就离开了。魏兵们大都被烧死在里面,没死地则使劲往来路上爬,想逃离出去。

烈火将那些支撑地道的木头烧断一两根后,地道“轰”地一下塌陷下来,许多在上面陷阱里的魏兵尸体都滑了进来,地面上那些残破的木楼也都倒了进来,将地道填埋得满满的,将没有逃出去的魏兵们都活活埋在了地下。

现在,北中城前的空地上一片狼藉。劳而无功,还死了这么多士兵,尔朱荣看得眼睛都红了。高欢跑过来对尔朱荣汇报道:“大将军,我军损失惨重,死去的将士已经铺满了城外的每一寸土地,甚至是地底下,但......小小的北中城却纹丝未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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