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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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熊洞后的矮山一路上爬,翻过山顶,背阳面,便是一处峭壁,纵深极广,下不见底。

方守从山崖跌落后,便闭上了眼睛,脑中闪过了一幕幕幼时的画面,隐约间,他有些想不通,若当初在尉迟失约后,给自己救济的,便是他本人的话,那过去的自己,又与现在的自己,存在何种关系?

就在这时,胸口的引路石一震,耳边又忽然响起了

“注意!注意!一个时辰内,洞主未发起脱离,时限超出!壹零贰捌号渊洞,全洞抹杀!!”

”呵呵.......尉迟大哥“方守惨然一笑,道,“我说过,会让一号为你陪葬的,只可惜了三号.......”

原来方守,早已在先前尉迟遇害的一刻,便认定这试炼所处的场景,绝非虚假,而是再真实不过的现实世界。

只是这种现实,却是过去的现实。而他们,这几个从未来穿梭而来的过客,更像是那枚投入水面的石子,作为机密仪器下的一个个零件,为历史的走向拨正了指针。

确切的说,他们所杀的黑硫熊精,的确曾在历史上真实地出现过,只不过这一部分,被某种力量刻意地掩藏起来,以至于当代的人们,对此浑然不觉。

“三号,抱歉牵连到你,你以真心相待,换来的却是……方守来世再报...”

最终,方守没作出丝毫反应,任由自己从高处下落,速度越来越快,耳边风声呼啸.......

********

一缕清风,由高空荡下,吹乱了伫立船头的方守的发丝,掀起了衣袂的一角,轻柔地划过了波面,引动了阵阵涟漪。

船,是一文渡的船,水,却并非碧波湖的水。

当前,呈现在方守面前的,乃是一汪无尽的大海,泛着幽幽的蓝光,几与湛蓝的天穹,合而为一。

海天一色之景,辽阔而悠远,驻足遥望良久,方守的目光,显得深邃而凝重,只见,他唇齿微启,有些迷惑地问:

“这里.......是哪儿?”

尤还记得,上一秒,他还在闭目等待着鬼雷的审判,可下一秒,一睁眼,便来到这虚无缥缈的大海之上,恍不知何去何从........

而更为奇怪的是,方守试着透过引路石,观察他在水中的倒影,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面目,竟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既然我面目恢复了正常,那么想必此刻,必然不在试炼中了。而过去我曾听三号说过,鬼雷,作为渊的执法者,出没诡谲不定,来无影去无踪,抹杀人于无形,而被抹杀者,就会像从未存在过一般,径直消失不见,哪怕找遍三重天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法再发现半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抱着这样的印象,方守回首,望着船后的渡者,渡老先生,沉默良久,终于开口相问:

“这是在梦中吗?”

“梦?你可以说是梦吧。不过,恰恰相反的,带你入到这梦里的,并非是你自己,而是我这个糟老头子呵呵”

船尾处,渡老盘膝坐立,向方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以示意对方下座。

此处无座胜有座,面对面,促膝而谈,本是好友间的专利,但此刻,却被用在了方守、渡老,这一对陌生人之间。

方守打量着船家,眼中露出了疑色,缘在早前,他于京师求学时,便常听京畿二县的学子提及这位渡者,其人在碧波湖畔,摆一竹舟而渡,且不论来者,皆都只收一文,一连六十余载,从未有歇。

闻名不如见面,方守本还抱憾,自己求学多年,都未能得偿一见的隐士船夫,竟能在颠簸流离中偶然相遇,不得不说,这等跌宕起伏的人世因缘,真叫他始料不及。

于是乎,方守刚一坐下,便觉得彼此间有一股尴尬,开始慢慢地滋长。

“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还有,你到底是乾明二年的渡老,还是乾明十四年的?不,确切该说,你是本来就属于这个年代,还是像我一样,来自未来?”

很明显,自己不仅没等到鬼雷,收到应有的惩罚,反是来到这一汪无穷的湛蓝大海上,应全是这老者的功劳了。

“还有,你为何单单救我?究竟有何企图?”

渡老摇了摇头,反是有些亲近地,不答反问道:“先考考你,离开初始界后,修为进展如何了?”

“天地大道,唯之阴阳,阴阳化生,并以水火.....”

快速地吟出了一段口诀,方守单手一引,掐指成印,急声喝道:

“捻心诀,火剑出!出!~你给我出来!......”

方守连喝几声,手上都空荡荡的,没有丝毫的反应,一时间,场中的气氛,竟变得无比地尴尬......

抬眼望见此幕,渡老隔着灰布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撇,道:

“丹田内真元气旋,可有鸡蛋大小?”

“呃...”面红耳赤地挠了挠头,方守不好意思地道,“估计得有鹅蛋那么大...”

“那你可曾用心修习过‘水火剑经’残篇么?”

“您可看到了,方才我便是想引真元入右臂经脉,可惜先前消耗太多,真元实在不足,故才失败了......”方守顺着渡老的话道。

渡老见此,不由叹息一口,摇着头道:“水火剑经,分水火两部,虽非我真传,但也得自于我的一位故人,后为其族人世代相传,却逐渐衰落,俨然失去了当面的盛况,而你从其家族后人手中得到的,不过只是残篇,你看它名字通俗,可实际一旦练成,威力着实不俗,即便是放在方界,也是不可多得的了,将来能够为你结丹,奠定不俗的基础,正所谓,道法自然....”

“一切修为法,道理皆自然。”方守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地说,“这话我听了无数遍,耳朵都起茧了!咱们能说说正事了吗?”

陪这老者胡扯了半天,方守终于忍耐不住打断:“想必我等四人之所以会去到方界,也是出自您的安排吧?”

“非也”出乎方守意料的,渡老竟然摇头,声音有些苦涩,“上古神兽‘鲲’,那已是凡间最接近仙的存在,又岂是我能调动的?”

“那.......”方守的面目逐渐地严肃起来,缘是他隐隐地猜到,自己与大富等人的经历,绝非是出自偶然,而更像是渊的试炼,如同被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刻意地安排好了?

“好了,先解答你的疑惑。”渡老从身后取出竹竿,撑着竹舟漫无目的地行进,同时,他声音平缓,如同这一望无际的淼淼蓝海,平静地泛不起一丝波澜:

“你等乃是经由渊之试炼,方才回到了这过去的大玄,故一切行动,皆需遵照鬼雷指令,但因超出了时限,从而受到追责,不过就在鬼雷准备抹杀你等之际,是我将时间暂停片刻,及时救下了你等,而后我又将鬼雷从乾明二年,这一时间节点上赶走,你可能理解得了吗........”

“难道是指!”方守顿有些激动地起身,“我等便等于逃脱了鬼雷的眼目,可无限制地停留在这初始界了吗?!”

压低了手,渡老示意方守淡定,但对于方守的问话,他先是点头,旋即却又是摇头,道:“此话虽是没错,但你可曾想过,若乾明二年,同时出现两个方守,又会发生何事吗?”

“会.......”方守一个激灵,立时冷静下来,身体又慢慢地坐了回去,等待着渡老的解答。

“一旦超出了某个时限,那便是,双双抹杀!”渡老双目紧眯,显得极为慎重,“而那等力量,绝非那梦魇老人的‘鬼雷’能比,乃是等同于这整个初始界的力量汇聚起来,非人力所能阻挡。”

“我懂了........若我长期停留在此,势必会遭到这股力量的反噬,而阿丑,也将遭到抹除!”方守冷静下来,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抹了一把冷汗,“所以你,便是乾明二年的你咯?虽然不知道你明明是修士,却为何要在此停留如此之久........”

“不,我便是我,不分过去、现在、将来,我命由我不由天,等有朝一日,你若到了我这个境界,自然便会了然,至于你问我为何单单救你?那却是大错特错了!”

“.......我便是我,不分过去、现在、将来,我命由我不由......”

渡老之言,初听极有道理,可细加辩驳,方守立觉出不妥,像是在西山城酱菜巷时,他分明看到了一个个活生生的老乞丐,可实际在其印象里,阿爷早已死去有十一年了。而又如在五道口衙门前,他所见到的阿丑,与幼年时的自己一般无二,但方守除了略感熟悉及感同身受之外,就是体会到了一种彼此间,那种装载了两个不同灵魂的陌生与距离,也即,一个,是另一个的过去。而另一个,又是前一个的将来,可就当这两个同时摆在一处时,却又是不同的。

但这样的疑惑,对于现阶段的方守来讲,毕竟还太过高深,故只好暂时搁置了。

想到这,方守顿时不解:“那如此说来,先生救我,乃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顺手而为之喽?”

渡老被方守的**给逗乐了,他不置可否地笑道:“呵呵,你大可此说,总归差不太多。但我之所以未将那三人也一并带来,却是相比之下,我对你更感兴趣,要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方界大修,耗尽天才地宝、使尽阴谋手段,都无法把哪怕一个初始界的凡人给完好如初地带出真凡道,可你们便做到了!不,确切的说,是鲲做到了!”

“可是.......”对于渡老后面的话,方守早已听不进去了,此刻他满脑子,都想着若依照渡老所说,那岂不是一号等人也都活着好好的吗?

“一号若在,我可还有苟活下去的意义么”

方守与一号、二号两人,发展到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故现在,便面临一个死局,若自己返回去找他们,便得被当场格杀,可若不回,那无法发起脱离,所有人都回不去,便都得留在初始界等死.........

“我还剩多少时日?”方守忽然抬头,凝视着渡老的双眼,转而问道,“换言之,我还可在初始界待多久,而不至阿丑死亡?”

“这初始界的一切事情,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故你等的恩怨,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你之所以这般问我,可是想着.......”渡老回望着方守,那平静的目光,升起了一丝睿智的光芒,“用现在之身了却身后之事,于你与阿丑双双被抹杀前,你先自行了断,好保阿丑一命,我可说错?”

“.........”方守一时无言以对,但既然已被看穿,他也只好点头,实话实说道,“没错,方守正做如此打算!”

“唉,难怪当朝天子曾言‘文臣个个该杀’,你等文人,怎就是这般迂腐?满口仁义道德,却只照见别人却不反省自己呢?难道那一号杀了尉迟,你便要去复仇,但却可以对其倾囊相授之恩视而不见?你若想死,何苦拉别人一起?”

“哼!”方守倏地起身,怒视着渡老道:

“他滥杀无辜,本就丧尽天良,虽有恩于守,亦难辞其咎,再一个,尉迟大哥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又岂能视而不见?否则当个瞎子岂不省事?”

“滥杀无辜?呵呵”

渡老安然坐定,不动如山:

“是吗?那你不如先来说说,何为修真,何又为修道啊?”

“莫名其妙...”方守气得翻了个白眼,几是下意识地答道,“修真?修道?这二者还不一样?”

“亏你还是‘西山圣子’,简直浪得虚名,至少,你还有机会......去营救同样对你有大恩的三号!要知道,他们也都不属于这里,是无法久留的!”

这时,渡老起身,抬腿迈出了竹舟,接着便在方守不解的目光下,平稳地踏着水面,一路行出了十几二十丈远,他才缓缓停步,回身遥望着竹舟内的方守,道:

“万丈高楼平地起,凝气九层,乃是修士跨出了修行的第一步。而你!有幸脱胎于天地之气受锢的初始凡界,可前往方界修行大道真法,比那些耗尽一生心血,却始终都不得其门而入的伪修之辈,不知幸运了多少!难道还天真地认为,踏上了此途,还有得机会回头?老夫这便告你!今后,不论你自行了断,还是幡然醒悟,都不过是人在江湖,如沧海一粟,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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