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扬是在二十五岁那年再次遇到梁盛明的。

高考毕业前，他们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而相识，也一起打过四五次球，陆川扬虽然没问，但心里总觉得梁盛明有些眼熟。

二十五岁的他到了一个大城市打拼，事业蒸蒸日上，提着公文包从公司走出来时，皮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辉，乍一看像是有几颗星星跑到了鞋子上。

工作将近一年的时间，他逐渐习惯了工作日里两点一线的生活，也感受到了成为大人之后的压力和疲倦。

日头藏在树的身后，再怎么藏也躲不开人们的视线。

陆川扬打开车门，从裤兜里掏出钥匙，车辆启动的声音传入耳朵，他看了一眼时间，该去接南花锦下班了。

开车驶过一个个熟悉的地方，陆川扬瞥见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一家花店门口，对方正认真地给门口的鲜花浇水。

远远望过去，陆川扬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那副面孔，慢慢转动方向盘把车停下，他打算一探究竟。

把车停好后，陆川扬迈步向前，跟着风一起朝他扑过来的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他记得自己曾经为了给南花锦买花来过这里，也记得之前站在花店门口的分明是个中年女人。

那时他精挑细选，知道南花锦喜欢蓝色，又在那位女人的建议下选了蓝色妖姬。

“蓝色妖姬……有什么寓意吗？”他问女人。

“清纯的爱与善良，可能也代表着一种奇迹。”女人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先生，我不太懂花语。”

或许花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送好看的花给喜欢的人。

回过神来，陆川扬一直走到那位年轻男人的跟前，对方察觉到有人靠近，马上停下拿着喷壶浇花的动作。

抬头将目光投过去，陆川扬眯起眼睛回忆着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陆学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几秒后，面前的男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欣喜。

好久没被人唤作“学长”，陆川扬觉得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变得有些新鲜，好像随时都可以因此找回学生时代的感觉。

“你是……”陆川扬迟疑地开口，“梁盛明？”

那张脸确实和梁盛明的相貌高度重合，陆川扬认人一向不会出错，对方听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想不到学长还记得我，是，我就是那个特别喜欢跟你比球技的梁盛明。”梁盛明把手上的喷壶放在一旁，语气轻松。

确实没想到，几年过去还能在同一个城市里再见，陆川扬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心想这个人还是像当初一样开朗，比他还要热血。

被对方请到花店里坐下，陆川扬环顾四周，发现所有的布置都跟自己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太明显的改变。

“我记得陆学长之前说，想到大学研究微积分，还想当个数学家。”梁盛明将身上的单薄外套脱下，给陆川扬倒了一杯茶，“怎么样？看你这西装革履的样子，估计去公司发展了吧？”

陆川扬点点头，倒也不急着回答，他端起茶杯跟对方的茶杯碰了碰，抿了一口，缓缓道：“看来我们南方人就是喜欢喝茶啊。”

答非所问，梁盛明并不催促，也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很普通，别看我高中那会名列前茅，到了大学，人才比想象中的还多。”陆川扬双手相扣，翘起二郎腿，额前的刘海已经被打薄了不少，“要想当一个数学家太难，我很快被更优秀的人给比下去了。”

说到这个理想，难免有些遗憾，不过陆川扬早在之前就做好了被其他学霸淘汰的准备，他承认自己钻研得不够深。

久而久之，他走出了学校，走出了各种各样的数学题，走进了一家适合自己发展的公司。

生活所迫，又或许是因为在各种各样的压力下不得已妥协。

梁盛明若有所思，很快就又笑了起来：“没事，陆学长这样认真的人，不管到了哪个领域都会成功，去公司发展也挺好。”

这个回应出乎意料，陆川扬挑了挑眉：“怎么说得跟你是我粉丝一样？可别捧杀我啊。”

“这可是实话，算不上捧杀。”梁盛明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我还在读书，刚好放假，我妈就让我来看店了。”

听他这么一说，陆川扬才知道自己曾经见到的那个中年女人就是梁盛明的母亲。

回想起来，那女人虽然已经到了三四十岁的年纪，但也像个孩子一样特别热爱生活，把头发绑成麻花辫、任由其垂在脑后，一副白框眼镜下是一双晶莹剔透的桃花眼。

开花店的人或许本身就很浪漫，在年少时偶然收到一束鲜花，长大后就想把更多的花塞入别人怀里，送人玫瑰，手留余香。

“那你妈妈……现在去哪了？”陆川扬沉默良久才开口问，心想这应该不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梁盛明的神情一变，没犹豫多久就答：“找我哥去了。”

陆川扬还从不知道梁盛明还有哥哥，他们之前一起打球时，谈论的多半是学业上的问题，至于彼此的家庭倒是一概不知。

“陆学长或许见过我哥，他之前也在我们那个高中上过学，只不过……没过多久就给退学了。”梁盛明低垂着眼，一反常态，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听说是冤枉了一个同学考试作弊，也算自作自受。”

话音刚落，陆川扬的脑海里马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此去经年，他依然忘不了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既嚣张又张狂，只有在老师的面前才懂得稍微收敛一下自己。

迫切地想要找到同类跟随自己一起堕落，无奈于对方和自己并非同路人，彼时只能就此作罢。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了解一下，他退学之后……去了哪里？”陆川扬皱了皱眉，相扣的手慢慢收紧。

梁盛明和梁正显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男孩，各自走在不同的道路上。

“他啊，是个很疯狂的人，退学一个月之后就买了去另一个城市的车票，说是要闯出自己的天地。”梁盛明无奈地摇了摇头，“作为弟弟，我也劝不动他，前几年他好歹会回家过年，今年偏偏连影子都见不着。”

当初坐在同一个班级里的人，如今各奔东西，很难将大家完整地再聚到一起，想到梁正，陆川扬就又想起了刘俊。

在遥远的过去，有很多一转眼就能看见的人，说去打球就去打球，说要努力就拼命努力，相视一笑，难得有片刻的默契。

陆川扬不愿多问，说到底，那都是别人的人生，也是他无法插足的生活。

笑着跟梁盛明告别之后，陆川扬走出花店，发觉天已经暗下来了，这才想起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驾车来到南花锦工作的出版社门口，抬眼发现对方正开门出来，越走越近，像往常那样拉开了他的车门。

“今天临时加班，本来还想通知你，结果给忙忘了。”南花锦还是背着她那澹蓝色的书包，手上还拎着一个小盒子。

香味扑面而来，陆川扬猜想那也许是一些面包或糕点。

“还没吃饭就想着饭后甜点了？”他眯起眼，转移话题，笑着打趣。

南花锦把盒子放到一边，认真地系好安全带，朝陆川扬吐了吐舌头：“这是组长送我的，说我任务完成得不错。”

“陆老师应该也要给我点奖赏吧？”

见状，陆川扬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暗叹那样子怎么会那么可爱，完全有能力制服他。

声音像是有了蛊惑人的魅力，钻入人的耳朵往心脏的方向横冲直撞。

“花老师辛苦了，回家再奖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