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鹬蚌相争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康熙四十四年

十月初, 在康熙爷晓谕诸皇子的第二天, 又一道圣旨传到了八贝勒府上。

八贝勒与八福晋及一府众人跪在院中,宣旨太监魏珠年纪不大, 声如珠玉, 面上却看不见任何神情。

胤禩领旨后,踉跄地起身,想让人招待御前太监魏珠,话还未出口, 就被魏珠俯身婉拒。

“爷,咱们怎么办啊?”一众人等退下后, 八福晋被侍女搀扶着走到八贝勒身旁。

胤禩摇了摇头, 强撑口气道,“皇阿玛只是因我从宽处置凌普僚属一事有所训斥, 这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不当也就不当了, 福晋不要忧心。待皇阿玛气消了,我便上折请罪。皇阿玛惦念父子之情,总不会太过为难的。”

八福晋抿了抿唇,堪堪地点了点头。前几日还热闹异常的八爷府,转瞬间如坠冰窖。

“福晋不要太过担心了,”侍女金环扶着八福晋往后院走去, “咱们贝勒爷有那么多大人支持, 一定会想出办法妥善解决的。您现在正照大夫的方子调理身体, 要是因这些事儿郁结于心, 气血不和, 这么多天的苦药就白喝了。”

“我知道,”八福晋轻吐了口气,摸了摸越发寒凉的小腹,“眼下任何事儿,都没有我的事儿重要……”

四爷府

张保由京郊粮庄归来,向四阿哥讲述了苏公公的种种恶行。

四阿哥满屋转了两圈,一屁股坐到榻子上,拿魔方狠狠地扭了几下,又气呼呼地摔到炕桌上,最后一撑下巴,靠在软垫上喘粗气。

张保抿了抿唇,思忖片刻上前道,“主子,苏公公的脾气您也知道,奴才们去传话,他肯定不会听的。”

四阿哥瞥了张保一眼,沉默半天道,“罢了,他要住在京郊庄子上就住着吧,多派点人去——不,不要派人了,让庄子那边多注意点儿,这时候绝对不能再惹人注意。”

“是,奴才明白,”张保缓了口气,俯了俯身,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主子,奴才回来时,见宫中传旨仪仗往八贝勒府上去了。”

四阿哥略一征愣,蹙了蹙眉道,“让傅鼐来见我。”

八爷府

鄂伦岱闻讯,连夜潜进了八贝勒府中。

前院灯笼尽灭,只有八阿哥书房亮着一点烛光。

“贝勒爷,”鄂伦岱行过礼后,与八阿哥同坐在茶桌旁,“凌普一事,朝中本来鲜有人提。只是近来,几个得贝勒爷恩惠的内务府官员因着张明德的事儿,上折为贝勒爷求情,例数贝勒爷的宽仁贤德,倒也并未论及其他。实在不明,皇上怎会突然以此事发难?”

胤禩面色僵硬,深吸了口气,“皇阿玛是开始忌讳我了,关乎张明德、凌普一案的训斥都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说起来,还都得归功我那位好大哥呢。”

“直郡王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鄂伦岱抿了抿唇角,“眼下,贝勒爷有何打算?”

胤禩敛眉思索了片刻,起身望向窗外,“几位兄长安排的那几个喇嘛可靠吗?”

“贝勒爷放心,”鄂伦岱弯了弯嘴角,“直郡王与明相相交多年,彼此僚属来往也最多。那几个喇嘛都曾出入过直郡王府,尤其是蒙古喇嘛巴汉格隆,直郡王长女出嫁时,他曾随直郡王入蒙古送亲。但实际上,这些人都听命于纳兰一族。如今,巴汉格隆被安排进三贝勒的牧场当差,只要静待几日,由三贝勒发现其中隐情并上奏圣上再适合不过。”

“三哥与大哥的积怨可能还没有四哥多,”胤禩缓了口气,“怎么保证他能助咱们一臂之力?”

“贝勒爷此言差矣,”鄂伦岱微眯双眼,“在三贝勒看来,此一招彻底搬倒直郡王不是相助任何人,而是帮助他自己。毕竟,太子、直郡王接连倒台,三贝勒就是皇子中最年长的了。这夺储的心思一动,哪还有精力分辨其他?”

“那就有劳几位兄长了,”胤禩向鄂伦岱拱了拱手,面目清冷,“本来,我还惦念着惠妃娘娘的养育之情,对此事下不了决心。如今看来,倒是我优柔寡断了,直郡王对我,较之太子也不差几分了。”

四爷府

月上中天,夜色浓重。

傅鼐由东花园侧门而入,脚步匆匆地进了东小院。

“主子,八爷府上的探子来报了,”傅鼐向四阿哥行了一礼,“圣上因八贝勒处置凌普一案过于宽松,裁撤了八贝勒的内务府总管一职。上灯不久,佟佳氏鄂伦岱便偷偷进了八爷府,现正与八贝勒商议着什么。”

四阿哥蹙了蹙眉,点点头道,“肯定跟他们在留香茶庄与三哥共谋的一事有关,皇阿玛会突然因凌普一案责怪胤禩,大体也是大哥动的手脚。如今,他们双方是骑虎难下,势必要斗个鱼死网破了。”

“可是,”傅鼐皱眉思索了片刻道,“阿灵阿府上的探子禀报说,阿尔松阿和纳兰揆叙不过是私下插了一个喇嘛给三贝勒,这跟直郡王能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相面的都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四阿哥一手抚了抚额头,“一个喇嘛……恐怕跟巫蛊之术,脱不开关系啊。”

傅鼐略一征愣,瞪大眼睛道,“主子是说,阿尔松阿一伙人想利用巫蛊之术陷害直郡王?”

“八九不离十,”四阿哥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这巴汉格隆曾随大哥给郡主送亲,来往颇为密切。若是他出面指证,直郡王暗中使他咒魇某人,也算名正言顺。”

“那,三贝勒岂不是给八贝勒当了出头鸟?”傅鼐思忖片刻,压低声音道。

“这是三哥一贯的做法,”四阿哥轻笑一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是没把胤禩放在眼里,满心都盘算着,怎么搬倒大哥跟太子,自己这老三好能取而代之。”

四阿哥轻轻刮了刮茶末,“就是不知道,这巫蛊之术是冲皇阿玛去的,还是冲其他人去的。”

“皇上刚刚大病了一场,”傅鼐抿了抿唇道,“若说是遭人咒魇也颇有实据,而且以巫蛊弑逆之罪一旦坐实,直郡王此一生怕都难以翻身了。”

“这话没错,”四阿哥轻吐口气,“但是,直郡王明面上已与储位无缘,更何况太子还在。此时皇阿玛出事,对他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若说有心弑逆,动机未免差了些。”

“若不是皇上,”傅鼐微蹙眉心,“那,便是太子了……”

四阿哥手一微颤,茶盖滚落到榻子上,溅起两点茶渍。

“主子不要太过担心,”傅鼐拱拱手道,“这咒魇一说从来都是以讹传讹,阿尔松阿他们只是想陷害直郡王,也未必真的实行巫蛊之术。太子远在皇宫之中,想必无甚影——”傅鼐想到了什么,话未说完,便停了下来。

“太子若是平安康泰,”四阿哥咽了口唾沫,“直郡王的罪落不到实处,皇阿玛也未必会真的生气。”

傅鼐身子一紧,当即下拜道,“奴才明天就随主子进宫,务必严加看守毡房四周,以护太子安全。”

四阿哥蹙了蹙眉,一手拿出怀中的魔方,转了两转,“太子的安全由我负责,自当严加防范。左不能让这么一个滑稽至极的咒魇之术,既害了直郡王,又夺了太子性命。只不过,如此绝佳的机会落到眼前,我若全然辜负,岂不白费了他们这番折腾……”

一个动荡不安的夜晚,在一场场诡异的噩梦中缓慢流过。清晨,一辆辆入宫上朝的马车,由各个府邸流向内城的长街。

四爷府的门房刚送走了四阿哥的马车,大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一辆枣色青帏车由不远处的巷子里驶到了门前。

刚跟张保换完班的张起麟还未来得及换身衣服,就被前院报信的差役惊掉了下巴。一路连滚带爬地跑到正院书房中,苏大公公正大言不惭地坐在四阿哥的书桌后,挥毫泼墨。

张起麟瞪大了眼珠子,全然忽视掉一旁笑得像只黄鼠狼的小英子,几步蹭到书桌前,眼光一瞟,胸前一闷,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厥过去。

那厢,苏大公公笔下赫然是一只井字纹,乌漆墨黑的大乌龟。

“哎哟,我的祖宗,”张起麟腿一软跪到桌前,“您跟贝勒爷置气别拿兄弟们开玩笑啊。这贝勒爷回来要是看见——这不是要奴才的命吗?”

苏伟瞥了张起麟一眼,狠狠地画完最后一笔,又拿出一枚单字印章,在自己的大作旁印了一个“祎”字。

“怎么?”出了气的苏大公公,扑了扑手,“我这走了才几个月,你张起麟的膝盖就软到这种程度了。是不是咱家不在,有人欺负你啊?”

“你不在,还有谁能欺负我,”张起麟在心里暗暗腹诽,一边抓着袖子蹭了蹭眼角,扶着桌边站了起来,“贝勒爷刚走,您要回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谁说我要回来了,”苏伟扭头蹭到榻子上,踢飞靴子,“我是进城来买东西的,凑巧路过看看你们罢了,等一会儿我还要回庄子上去呢。”

“我说苏大公公,”张起麟陪着笑,给苏伟捏捏腿,“您就别仗着面子大,跟贝勒爷弯弯绕了。现下朝中形势紧张,有您在府里陪着,贝勒爷也能更遂心些不是嘛。那一个乱七八糟的魔骰子,摔了就是了。”

“你敢!”苏伟喷了张起麟一脸唾沫星子,“魔方是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谁让他不尽心去解啦。再说,他不是不想我回京吗?我才懒得拿热脸贴冷屁股呢。废话少说,我今儿回来还有正事儿呢。”

“您说,您说,”张起麟挠挠后脑勺,一脸认命地站到榻前。

苏伟自顾自地倒了碗茶,一饮而尽,沉默了片刻后抚着茶杯道,“我都听张保说了,四爷和十四爷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这两兄弟脾气如出一辙,没事儿闹闹别扭没多大问题。但是有一点,十四爷决不能跟八贝勒混在一起,尤其是眼下!”

“那,苏公公打算怎么办?”张起麟歪了歪头。

苏伟瞥了张起麟一眼,扁扁嘴道,“我因着十三爷的事儿惹了万岁爷的注意,如今是不能太过抛头露面了。这件事儿,只能由你和张保去办了。”

“什么事儿?”张起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脖颈开始发凉。

苏伟给了张起麟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后沉下嗓音道,“你要想办法见到十四阿哥,将良乡庄子的事儿,弘晖阿哥的死,所有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讲给十四爷听。”

张起麟愣了愣,挠挠后脑道,“这倒问题不大,十四爷是个明事理的,肯定能分清是非黑白。可,咱们贝勒爷那儿,能同意吗?您知道,贝勒爷就是一直持着做兄长的身份,这些事儿都不愿意跟十四爷详细提起——”

“你笨啊,”苏伟跳起来,一巴掌拍在张起麟帽子上,“是你去说,又不是主子去说。在十四爷面前,你说的话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咱们贝勒爷是不知道的,懂吗?贝勒爷不想十四爷参合进去,用心良苦,兄爱如山!要让十四爷明白贝勒爷的难处,要替贝勒爷保住做哥哥的面子!至于贝勒爷到底同不同意,你当奴才的,看脸色还看不出来吗?”

“哦,”张起麟眼神一亮,拍拍胸脯道,“苏公公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