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看了卜浩然一眼，嗔怪说：“算了，你要去便自行前去吧，我可不想当你的拖油瓶子，你这强迫症，以往每次出行至少提前一个月准备。”

“这次这么突然，我大抵是猜到了是谁了……”女人也颇为聪慧。

卜浩然也就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轻叹了一口气：“毕竟是第一个学生，虽只见了一面，也是觉得颇有灵性的。老婆，我真就自己买票了啊？”

“你就买今天的票？这么着急干嘛？”

“强迫症犯了。”

……

翌日清晨，方云起了个大早。

再次看了一眼邮箱里面的答复，确定是卜浩然老师给了自己回复，方云将其一字一句，全部谨记于心里。

并且还用手机拍了个照。

然后赶紧起床，刷牙洗漱。

兴匆匆地跑去吃了个早餐，他并未电话告知邢周与舒啸山此事，电话告知自己远程请教了卜浩然，有一种压迫感，他得亲自当面与他们老实交待。

这样可以当面把话解释清楚。

当然，在做这件事情之前，还得顺便再提前与邢周了解一下，邢周有没有向他的老师秦教授问些什么。以免秦教授和卜浩然教授的治疗观念产生冲突，发生尴尬。

只是，当方云早上七点整，坐到餐馆里，大方地喊了一份肉丝粉加蛋的信息，打算付款的时候，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

信息是这么写的：

“方云，我是卜浩然，我现在正在酒店里，酒店名字是，你如果方便的话，就过来找我一趟吧……”

卜浩然到的酒店是四方宾馆，这TM 不是我们县里面的宾馆吗？

方云用地图查了一下，距离自己只有1.1km。

方云稍稍一愣，而后开始有点手足无措起来，面前加码的粉，已经是来不及吃了，他站起来就往外走，毫不犹豫地就要给邢周打了个电话，他要请假啊。

卜浩然不远千里地从京都造访，自己肯定是要抽出来空的。

不过，电话的另外一头，邢周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接电话。

然后方云就再次拨了过去……

此刻，龙县人民医院骨科的办公室里，几乎是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上至王先升，下到张青阳，都来到了科室里，而且，此时。

邢周还说：“王主任，我就说，小方一向来科室里比较早，因此可以不必刻意通知。他刚刚还打电话给我了。”

“你出去接一下吧。让小方，赶紧提前到科室里来。科室里有重要的事情安排。”王先升交待说。

邢周也就走出了办公室。

王先升此刻，面容焕发着红光，精神抖擞，说：“今天，把大家都召集过来，是我们医院，就近期，会迎接一个非常重要的贵客。”

“是来自京都大学附属第三医院骨科的一位教授，将会来我们医院走动几天。”

“徐院长接到了通知后，第一时间给我电话了，务必要我以最高的规格接待！教授抵达的时间是周四的下午三点二十八分，也就是明天，我们科室要派人亲自去张市荷花机场接机。”

“这是个非常关键的时刻，所有人都不许掉链子。”

王先升语气郑重，同时又多了几分激动。

在华国，京都大学附属第三医院，不管哪个科室，都是全国顶级的。骨科更是骨科天花板级别。

若是能够与这样的教授，牵扯点什么关系，或者能够让他来坐坐门诊，什么创优科室评不上？甚至就连州人民医院的骨科，也会有所嫉妒。

舒啸山就好奇了，他没提前得到通知，而这只是王先升的转述！

便问：“王主任，这京都大学附属三医院的教授，来我们医院是为何事啊？是下乡支援？”

舒啸山没听说龙县人民医院，还能够与京都大学附属三医院形成什么交流与合作啊，当前，龙县人民医院的关系网，最远也就是到湘省的附属三个医院。

而以二医院最为亲密。

王先升眉头狠狠一皱，然后道：“卜教授来这边，到底是什么目的，暂时还没有透露，只是提前给医院的医务科，打了个招呼，询问是否方便。”

“我也查过了，卜教授不是我们龙县本地人。”

“不过不管是什么目的，我们都要好生招待，悉心请教。”

说到这，王先升就开始布排任务了：“邢周，卜教授虽然目前是副教授，但是研究员的正高。其科研与临床，都是国内顶尖的，不亚于教授。”

“你对科研最为熟悉。”

“这个接待、陪同的事宜，就主要由你来负责，然后朱杰辅助。”

“打听到了卜教授的目的之后，方便的话，提前告知我和舒啸山一声，我们再作其他方面的安排。”

“科室里，最近的氛围，再紧一点，把交班、查房、还有护理部的工作，都做得更加细致和规范点。卜教授这次来访，如果接待得当，以后我们可以进修的单位，可能可以发展成为一条线。”

“这是我们本周甚至本月工作重心中的重心。”

王先升一一交待，众人全都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啊，这么优质的一条人脉资源，若不好生把握，除非是脑壳被驴踢了……

只是，王先升还在交待的时候，邢周却是脸色微变地走了进来，对王先升说：“王主任，刚刚方云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京都大学，附属第三医院的卜浩然教授，已经是到了龙县了。”

“他要去陪卜浩然教授，吃个早饭。目前卜浩然教授下榻的酒店是四方宾馆。”

邢周话毕，神色复杂，心里揪着的石头，也是落了地。

卜浩然这样的教授，不告而来，就怕是没有目的。没目的的到访，很可能是巡查组什么的，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

但就现在来看，卜浩然，是奔着方云来的，那就好理解了。

科室里的人，则是神色各异，有错愕，有震惊，还有因为卜浩然教授提前到龙县的慌张……

“小方为什么会认识卜浩然教授？”王先升收拾了一阵情绪后，认清了当前的一个事实。

舒啸山知道，王先升这话，是直接问的他，不过，舒啸山也摇头：“小方以前给我们讲过，他保研过，因为特殊原因没有去读，但具体没透露是保研去了哪里。”

“以前小方就是在汉城大学读的本科，保研去京都大学，倒是也不意外，我猜测，有可能是这个时候，认识的。”

大家都不傻啊。

王先升得到卜浩然来科室里的信息，都是通过医务科，但是小方却私下里晓得了卜浩然的行踪，这就证明了，两者的关系，格外不一般。

邢周想了想，还是插嘴道：“王主任，我第一时间，自作主张地提前给小方批了假，应该没问题吧？卜教授这回来我们龙县，有一个熟悉的人，中间牵线搭桥，其实还算好。”

邢周对卜浩然的到来，只觉得意外，也没有害怕，卜浩然虽然是京都大学附属三医院的副教授，但是说起来，他真正遇到自己老师和秦教授的时候，也得执晚辈礼。

虽然级别很高，但其实也还好，没必要那么紧张。

“嗯！你给小方发个信息，问问卜教授，到底有什么安排，我们好作配合。”

“舒啸山，小方有没有提前给你透露过，卜教授会来龙县的消息？”王先升心里有点不爽，这么重要的事情，合着，自己都是最晚知情的？

舒啸山忙摇头：“王主任，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若是知道怎么可能会隐瞒着？而且小方的性子，一向稳健，估计这次也是突发，他没来得及汇报。”

“毕竟，王主任，您也知道，之前小方去常市的时候，都是交待得非常清楚的，他不是知而不报的人。”

舒啸山自然为方云说话，而且就拿往事说，就是希望王先升心里不要产生芥蒂，不说完全不要有，但也不要过多的怪罪才好。

邢周也说：“王主任，其实，我计较着，卜浩然教授，既然和我们约定了时间，那么一定会准时准点地到，不会提前突访，之所以提前来，估计是奔着小方来的。”

“这些私人时间，我们就不必理会了。”

邢周以前读书的时候，也有很多专家和教授会提前抵达，拜访好友，或者是与自己的学生等等相聚，这是很寻常的事情。

提前约定，是打个招呼，其实可以完全不打招呼的。

当然，方云这件事，也没有处理好。邢周心里暗自计较，下次还是要好好地给方云讲一下，这么处理事情，并不好，再怎么也是要先来科室里一趟的。

……

一家早餐店，方云坐在了卜浩然的对面，卜浩然的脸色，一脸严肃。

“方云，你是不是最近几年，离开了学校，没有老师带，就把规矩给忘掉了，开始野了起来？”

“你是有工作在身的啊？你为什么要不先去科室，先来找我啊？你是怕我一个成年人，被饿死，不知道吃东西吗？”卜浩然上下在方云的身上打量，语气也没客气。

方云的眼色，上下翻动，说：“卜老师，不是这样的。我已经打电话请过假了，而且，我知道卜老师您来，肯定是因为我。”

“我不知道老师您会在昨天就到了龙县，不然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接您的。”

这能全怪我吗？

我只是发个信息给您请教一下当前遇到的难题，我哪里想得到，你连夜飞过来，而且偷偷地到了龙县？

“唉！~”卜浩然摇了摇头，他也是知道，自己的反应也有点太大了，也不能全怪方云。

早知如此啊，就该再晚些时间给方云发信息的，只是，他提前发信息，是为了让方云有一个心理准备！

让方云别知道了他即将到来，给搞得头脑发昏，然后开始对科室主任指手画脚，或者卖弄些什么。

“坐下来，一起吃早饭吧，事情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我等会儿带你一起去给你们主任赔罪算了。”卜浩然本不想提前到科室，就是想找方云私下里聊聊。

但方云这么一做，他还是得出面给方云说几句话的，免得以后方云在工作中，略有为难。

方云则摇了摇头说：“卜老师，我后面自会去给我们科室的舒主任和王主任解释的，您不必和他们讲什么，这是我的选择，我自己能处理得好的。”

让卜浩然带着自己去赔罪，这是什么样子啊？

倒是挺有担当。

卜浩然看了看方云，突然语气一凛，又好气，又好笑问：“你这是在怪老师我以前没帮你么？”

方云则又继续摇头，认真说：“卜老师，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我从来没有怪过老师你，哪怕一丝念头都没有，我心里一直都在感谢老师你。”

怪卜浩然，自己是天神的儿子吗？老天爷就得卷顾着他？

方云再怎么，也不会起这样的心思。

卜浩然把挑面的快子稍稍一放，问：“你感谢我什么？感谢我不在你困难的时候，不借钱给你吗？感谢我让你学会了自力更生？感谢我让你学会了现实？遭受了社会的毒打？”

卜浩然可不吃方云这虚假虚伪的一套。

方云再摇头，笑着说：“没有，卜老师，是你让我心里一直都未放弃继续网上攀爬的梦。因为我知道，学校里之所以会给我打来为我保留学籍的决定，肯定是老师您出了力的。”

“我也一直没有主动电话给学校，让他们直接取消我的学籍。这让我的内心里，一直都还保留着一份希望。”

“老师，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的事情，给你带来了许多麻烦。”

这话，听起来倒是真实不少。

卜浩然就抬头，问：“你那时候，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连读书都不读了，我记得你，是很爱读书的啊？”

方云双目平视向卜浩然：“卜老师，我当时，临近毕业时，我父亲在外面打工，突发了主动脉夹层，进了手术室后，手术结束，我才抵达。”

“然后又进了ICU，兜兜转转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当时，把家里的钱都花完了，还欠了亲戚很多钱。”

说到这里，方云又继续如实说：“我当时，在大学的时候，也没有兼职这些，因此自己也没什么存款，我说服了我的亲戚，暂缓还他们钱的时间。”

“学费也可以贷款，倒是也够，但是，我听说，那时候学校的补贴，是要在几个月后发放的，我当时身无分文，回来的车费，都是做了几天临时工，才攒齐的。”

“京都的物价水平都很高，我怕我撑不住。”方云说到这，声音噙住，然后就不再继续下去了。

饿，那种感觉，谁有体会谁能清楚。

几个月发不下来补贴，是真的能饿死人的！而且当时学校的政策就是，先交学费，然后贷款地再退，虽然也可以走绿色通道。

但真的可以一文钱压倒英雄汉，提前给卜浩然打电话，借点钱，是方云最后的倔强……

卜浩然闻言一愣：“那你当年怎么不说清楚？”

方云就说：“老师，我不继续读书又不会饿死，若是真的道德绑架的话，我这心里，一辈子都没办法过去这个坎，各有各的难处。”

“现在，我规培了几年，工作了一年，把所有的债都还完了，攒够了钱，我就能去读书。”当着卜浩然的面，方云并不觉得自己需要隐藏什么。

现在旧事重提，是对卜浩然的解释，这是自己遇到的真实，挣扎也是真实，但真实的命运本就如是。

卜浩然继续挑了挑面，防止坨了。

大概沉默了一段时间，才说：“你如果现在想去学习的话，学费和钱的问题，是真的不用考虑的，如今是六月份，九月份在即。”

“不然你要是再不去的话，那学籍，就并不知道还能再为你留多久了，可能这件事，教务部的那些领导，都忘记了，万一想起来，就会直接将其取消了的。”

方云就说：“老师，我也有这样的考虑，但是我还想再工作两个月，发了工资后，到时候可能穷是穷了点，但再努努力，还是可以拼一拼的。”

“我本来预想的想法是，再工作一年，存够钱，然后把书一次性可以读完。”方云的目标，可不是混个三年的硕士，就再滚去其他地方。

“而且，我们科室最近在评优科室，我的绩效系数不算低，后续还要出去进修，去拿手术授权，回来后，工资和绩效累加起来，还是颇为可观的。”

“卜老师，谢谢你能够一直为我保留那个机会。”

“其实也正是我自己看到了一点机会，这才大起胆子，联系你的。”方云说得很诚恳。

卜浩然，闻言，稍稍一愣，然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去进修？去哪里进修？”

“是去沙市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去常市，比较好一点。”

“老师为什么知道我会去常市进修？我之前规培的地方，就是在常市，我选的地方，也是在那里。”方云好奇，难道是卜浩然其实一直都在关注自己？

“这倒不是，只是你去常市后，可能还能遇到一场比较大的机缘。就看你能不能抓得住了。”卜浩然说得很是隐晦。

然后，卜浩然也没多说什么话，只是道：“你现在，虽然不在京都，也不是学生，但是，如果你有空的话，周末可以抽空，去这些地方等我，我到时候，再给你发后续的日程安排。”

说完，卜浩然就主动加了方云的微信，然后发了卜浩然后续半个月的日程安排，大多都是去哪里会诊手术，或者是去哪里参加学术会议。

方云看完，心思一动，他知道，卜浩然知道了自己安排后，知道自己现在抽不出空去全职读书，但他仍然把自己的周末时间安排，发给了自己，这是让自己去他去的地方，他好带教。

方云于是说了句：“谢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