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夏尔这番话，站在船尾的奥雷里奥，与躲在阴影中的歌洛莉娅，均产生了同样的想法：“他的想象力真是丰富。”

尽管认定对方想象力丰富，可奥雷里奥并不觉得，这样的回应超出自己的预料。他的大脑飞快地运转，对夏尔接下来的话，有了大致的预测。之后，他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地位的差异……这往往导致爱情的悲剧。但是，我想，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终将能冲破世俗的桎梏，达成一个圆满的结果。”

歌洛莉娅背靠着堆放的货物，掩着嘴偷笑，身体颤动不停。

夏尔也笑道：“没想到，马尔加诺阁下，您是理想主义者。我感到有些遗憾，因为我这个年纪，我这里已经容不下爱情和理想。只能……唉，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也并不是无能为力，为那个可怜的姑娘……我总能做些什么吧！我也总该做些什么吧！”

奥雷里奥只是点头，同时心想：“要来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早就预料到了。他一定提出，要为米拉‘做些什么’。比如说……”

“我想，我应该能为她找到一户体面、殷实的人家。”夏尔说道。

奥雷里奥心想：“果不其然！”他仍是不动声色，向夏尔提议道：“她的故乡是利贝拉，也许……把她送回去会更好，我也这么觉得。”他说之后，仍不把头转回去，反倒紧盯着夏尔，见其脸上又浮现出惊异的神色。

“我就知道，他不会天真到以为我真想把米拉还给她。”奥雷里奥又想，“所以我这么一说，就会令他震惊。这样正好。我看到了他震惊的表情，我不认为这种时候他应该震惊，我很多疑，觉得他的惊异很可疑，不打算把米拉交给他。这样的逻辑链条，就非常顺畅了。”

他心里有了打算，并有相当的自信。可躲在货物之间的歌洛莉娅，心脏却“砰砰”地快速跃动着。她弄不清奥雷里奥的真实意图，担心米拉再次落入夏尔?拉塞尔的手里。若是奥雷里奥真有此种意图，她又该怎么做？是跳出去阻止，又或是接受他的决定？她双手捧着胸口，默默地祈祷着：“希望他不是个冷血的人。”

奥雷里奥按计划行事，向夏尔问道：“你好像很惊讶，而不是高兴。我不能理解，这是为何。”

夏尔一愣，反问道：“我？惊讶？”

奥雷里奥并不回应，只是眉头紧锁。他脸上的表情，是故意做出来给夏尔看的。他就是要让夏尔知道，自己正在“怀疑”。他沉默半晌，才开口说道：“果然，那个小姑娘，我不能交到你的手上。”

“为……为什么？”

奥雷里奥避而不答：“不过你可以放心，如果你希望她找个好人家，在塞伦西亚同样能够实现。”

“好……好吧！”夏尔硬挤出笑容，“这样也好。也许我国给她留下了不好的记忆，能在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这样也挺不错的。感谢您，对这个姑娘如此上心。”

奥雷里奥并不打算继续话题，因为他大概知道，多说已经无益。刺探“碎镜计划”的信息，他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他嘴角一抽，心想：“这不是势均力敌的攻防战，我知道的信息太少，使我只有防守的能力。刚才贸然出击，没有造成恶劣的结果，这令我……很欣慰。但是，也是时候结束对话了。”他转向夏尔，说道：“时间不早了，我想我该告辞了。”

夏尔微笑着说道：“羡慕您，能维持良好的作息习惯。”

“这也没什么。”奥雷里奥的话音落下时，已走近通往下层的阶梯。他走下去，背后却突然传来夏尔的呼喊：“马尔加诺阁下，请留步！”

奥雷里奥听到这声呼喊，便在阶梯前停顿。夏尔快走几步追上去，期间完全没有留意到，躲在载货阴影中的歌洛莉娅。女骑士却很是担忧，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偷听，于是向回缩了几步。

奥雷里奥听到背后渐进的脚步声，慢慢地回过身，问道：“大使阁下，还有何贵事？”

“关于那个姑娘的事情……”夏尔答道。他的声音越压越低，最终细如蚊鸣。相距几步的歌洛莉娅，又听不见两人的会话。唯有奥雷里奥，离得足够近，而且听觉也足够敏锐，能够在嘈杂中分辨出夏尔的声音：“她的事情，就有劳您了。”

“这自然无需担心。”

夏尔仍在纠缠，低声说道：“不要再让我父亲找到她，还有……其他人也是。”

奥雷里奥冷笑，心想：“他终于沉不住气了。但我仍然不能掉以轻心。”他决心把戏演得完满，便转过身向夏尔问道：“有这么多人想……娶她？”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夏尔答道，“看来您确实并不知情。”

“蠢货，完全被我瞒过去了？”奥雷里奥心想。

“这个姑娘，她……是两把钥匙之一。”夏尔用含糊的言辞答道，“她是解救我们的族人——我是指全人类——最关键的所在。所以，她非常重要。”

“我完全无法理解。”奥雷里奥应道。回话的同时，他心想：“听他的口气，‘碎镜计划’是件益于人类的好事？等待，似乎并非如此。他父亲开展这一计划，可他却让我不要把米拉交给他父亲。看来恰好相反，‘碎镜计划’是有害的。如果这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我就已经这样确信了。”

“总之，有劳了！”夏尔焦急地说道。说罢，他匆忙地沿阶梯向下，很快回到自己的房中。

此时，奥雷里奥仍呆立在阶梯前。歌洛莉娅凑上来，问道：“你们后来说了什么悄悄话？”

“没什么，只是情况有点复杂。”

“复杂？他在说服你，让你把米拉交给他吗？你不会真的打算那么做吧！”

“当然不会。我知道米拉有多重要，谁也别想夺走她，实行自己邪恶的计划。”奥雷里奥答道，“不过，最让我震惊的，还是夏尔?拉塞尔，他的要求。我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在作何打算。好了，是时候回去休息了。希望我们就此能摆脱……被人尾随和追击的日子。明天，我们就要在诺瓦的土地上登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