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里诺匆忙停止引导，但已经太迟了。极寒的气息，以不亚于暴风的速度，从门缝中钻入，白烟灌满整座仓库。

片刻后冷气消散，仓库内一片狼藉。原本排列较为整齐的尸体，被强风吹得乱七八糟。他们被推得撞上墙壁，又弹落到地面上，大多堆积在墙脚。室内其他的摆设和物件，也大多换了位置：座椅被吹到在地；桌子也被掀翻；纸张七零八落。就连奥雷里奥制造的光球，也在寒风的推动下，被一举推向周围。

仍保持在原位的，仅有奥雷里奥和小马里诺两人。

奥雷里奥横在前面，右手向前伸出，五指张着，展开了无形的结界。小马里诺站在他身后，像在背风处御寒一般身子蜷缩着。

奥雷里奥放下右手，将结界收起、废弃后，又默念一段漫长的咒语。他的结界遭到强劲的冲击，在短短的一秒内，就被推到了破裂的边缘。稳妥起见，他需重新准备结界，以备不时之需。

“感谢。”小马里诺低声说着，扬手抹去额上和眉梢的白霜。在片刻之前，它们仍是温热的汗水。他知道，爆发的寒气足以夺人性命，自己能捡回一命，全仰仗奥雷里奥上前相助。

“但是为什么？”他望着奥雷里奥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愈来愈多。他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究竟持何种立场，又抱着怎样的动机。整件事，他知道得都太少了。

但不论如何，他现在安全无虞。他长舒口气，向后撤出半步，想靠到立柱上。他刚刚情绪过于紧绷，骤然放松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他的右脚刚抬起，脚跟踢到了什么物体，那物体硬邦邦的。

小马里诺暗自揣测：“想必是一具尸体。”他回过头，知道自己猜测不错，却惊得目瞪口呆。他认识那死者，那身材矮小，又有些发福的老者，正是马特奥?纳尔索诺，他祖父的亲信，原本他要约见的人。

“怎么回事！这尸体……刚才不在仓库里吧！”小马里诺大喊。

“的确不在。”奥雷里奥冷静得多。他走向那具尸体，小马里诺自觉地让到一旁。他在尸体旁蹲伏下身子，将右手的三指搭在尸体脸颊上，只感受到极为坚硬的触感。

“冻得很结实。”奥雷里奥说着，又站起身来。“没法判断他死了多久，但想必……我们发现那扇门之前，他就已不在人世了。”

“这也是卢西亚诺?巴杜尔做的好事？”小马里诺怒道。

“还能是谁？”奥雷里奥反问道，“他们果真内讧了。”

“你说这些，我也理解不了！”小马里诺又抗议道。他仍是一头雾水，他只见到数十具尸体，却对大体的情况，完全一无所知。他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急躁，半点也没了他祖父的那种做派，既不冷静更不威严。“告诉我，马尔加诺！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站在哪一边？新贵族，还是……”

“愚蠢！”奥雷里奥头一次如此言辞激烈，令小马里诺浑身一颤。“事到如今，你的眼光，竟然还如此局限？还以为这是新贵族和长老派的对立？你想要知道我的立场？好，我就告诉你。我既不支持现今的元首，也不会服从于你的祖父。我站在共和国的这边！你又如何？”

小马里诺挺直身子，轻咳几声清清嗓子，为自己找回了几分庄重。他敛起所有表情，严肃地说道：“当然，我也站在共和国的一边。像是为了让对方相信，他刻意地强调：“站在共和国的一边，是理所当然的，每个共和国的子民吗，都该如此。”

“但愿你没有骗自己。”奥雷里奥说道，“假如你所言非虚，那就非常简单了。卢西亚诺阴谋颠覆共和国，他同时利用了你的祖父和元首，利用了两派的对立，借机发展自己的势力。”

“等等！你和我说清楚，祖父他……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奥雷里奥并不作答，仍自顾自地说下去：“他的野心已初露端倪，你的祖父何其老练？已经识破了他的阴谋，因此……”他顿了顿，向后撤出两三步，如此无需将头仰得过高，也可与小马里诺对视。“议长大人，将重任委托于我。”

“所以……你不是祖父的敌人？”

“如果他不和塞伦西亚为敌，我就不会是他的敌人。”奥雷里奥应道。

小马里诺面露苦笑，又喃喃地说道：“我的祖父甚至更喜欢你，和我相比……他欣赏你胜过欣赏我。”

“我对这不感兴趣。”奥雷里奥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又需要我的帮助。”小马里诺低声说道。刚才门外的陷阱触发，冰冷的白烟从门缝里奔涌而入，这场景他还记得。只怕奥雷里奥的请求，又不会有什么好事。他如此担忧着，却还是点头接受。毕竟，帮助奥雷里奥，就等于间接帮助他的祖父——这是他渴望的。

他是贝罗家族主干上最年轻的成员，上有四五个叔伯，前有十余堂兄弟，继承家业的可能几乎为零。他本无需证明自己，但是他的祖父，老马里诺?贝罗，是他最崇拜的人。能得到祖父一句称赞，他能一整天兴高采烈，他就是这么虚荣的人。

“我需要你的朋友们。”奥雷里奥说道，“我们必须在学院，以及加拉尼奥洛城布防。卢西亚诺……他举事那天已经不远了。”

“他会攻击学院？他……疯了吗？”小马里诺问道。

“他会先控制元老院，随后他将开始攻打学院。”

“难道学院有人支持他？”

“并没有。”奥雷里奥回身一指，“他手下多半是这种乌合之众：落魄的贵族、投机者还有流氓无赖。”

“我知道，外面那个小矮子，就是其中之一。”小马里诺点头应道，“他竟然……教那种人魔法？但这没意义，他胆敢攻打学院，只会落得最凄惨的下场。我们这么多魔法师，他哪里是对手？”

“傲慢不是好习惯。”奥雷里奥在心中说道。他望着枕藉的尸体，知道卢西亚诺的魔法造诣，早已今非昔比。“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如今的我……怎么才能战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