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铭城和父亲傅振衡坐在家里看新闻，父子俩相视一眼。

傅振衡问，“你相信吗？”

傅铭城皱眉，“除非这本来就是一个坑。”

“那你认为是谁把许瑞瑛保出来？”

“应该是乔晋轩，之前他一直说要分一些云幻科技的股份给宁儿，我当时想不明白他为何有这样的安排，现在好像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傅振衡还云里雾里呢，这儿子怎么反应这么快？

傅铭城分析，“乔晋轩应该知道鼎成集团存在了巨大漏洞，而这些年许瑞瑛也在弥补，她应该是在非正常的情况下签署了合同，事情发生后，进入集团工作的乔晋轩经过核对以往账务，他发现集团有些资金流向不明，他肯定也查出了其中牵扯到许瑞瑛，所以他去找许瑞瑛核实，然后还想帮忙将这漏洞填埋完整，偏偏窟窿太大，他应接不暇。”

傅铭城说着，瞬间恍然大悟。

傅振衡看着儿子问，“你干嘛这么一惊一乍？”

傅铭城说，“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了，乔家的事不有一大帮人吗，你也管不着啊。”

傅铭城说，“我现在可以确信，当初为什么在乔晋轩和乔晋沿的反对下宁儿还能进入集团。”

“为什么？”

“因为有人想让宁儿进去，她只有进去才能背黑锅，而这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他们刚开始故意做出反对的样子。”

而乔晋轩这个时候会这样考虑，是不是他想太多了，集团并没有什么深坑在等着什么都不懂的妹妹，所以他答应让凌芝宁进入集团工作。

而凌芝宁自以为通过傅铭城给的办法，她是靠这个办法成功进入了集团。

实则，她是自投罗网。

那些人早已做好准备，他们玩的是一出请君入瓮。

当时乔家几公子都反对让凌芝宁进入集团，显然他们都知道，许总的股权已经被稀释干净了，也就是许瑞瑛什么都没有了，凌芝宁纵算有凌云壮志，想大刀阔斧，她也不能做任何。

甚至，还有可能被陷害。

她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背锅侠。

然后乔晋轩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可以确定，当年小婶是被算计的，而今许瑞瑛的女儿也要被算计了。

想到这个乔晋轩和乔晋耀联合反对凌芝宁继续留在集团。

她如果继续留在集团，那么被送进监狱的可能是她。

她签署过的合同也许有一份就出卖了她自己。

所以乔晋轩想尽办法让她远离集团。

傅振衡问，“用得着这么麻烦吗？陷害凌芝宁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傅铭城摇头，“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陷害宁儿，而是让许瑞瑛彻底失去希望。”

“再说了，医院里还躺着一个人，假设乔旭江醒来，他们怕不怕？”

傅振衡才想起乔旭江这个人还活着，虽然是个植物人，可到底还是个人，他还有机会醒来。

而如果乔旭江醒来。

乔家就要天翻地覆了。

如果他醒来看不到妻子儿女，他会怎么想？

乔家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安生吧？

——

凌芝宁看着母亲睡下，她带上门出去。

乔家几公子坐在客厅里，都还没走。

凌芝宁走过去坐下说，“二哥，谢谢你。”

乔晋轩一脸疲惫，他说，“其实，不是不想让你进入集团，是因为集团现在就是一个巨坑。”

凌芝宁适才知道真相，她问，“我妈的股权为什么会被稀释？”

乔晋耀解释，“小婶当时应该是被诱导签署文件，她偶尔神智不清，然后……”

“那是什么时候？”凌芝宁想问清楚。

“大概在你十三岁时，你失踪后，小婶的情况越来越糟，那时医生建议送她去精神病院。”乔晋义说出大家不敢说的事。

凌芝宁微微握着手，精神病院？

“妈妈根本不是精神病，而是药物作用，我找医生来看了。”

几位公子不说话，这也是他们没想到的事，这些年小婶精神状态反复无常，本以为是她思女心切导致，现在才知道是药物致幻让她变得疯疯癫癫。

小婶是控制力极强的人，除非是外因诱导，否则她不会变得这般不受控制。

那到底是谁给她下药？

总不可能是他们这七位公子？

他们七个人没有一个不希望许瑞瑛好转，她好转了，他们就能轻轻松松，他们也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凌芝宁让他们去休息吧，“这些天你们东奔西跑，也累了，我来陪着妈妈。”

“你……”

“二哥，你熬了数天，赶紧去休息，我可不希望你累倒，你站着还能帮我一把，如果你出事，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剩下的事。”

乔晋轩点点头，“好，那我走了。”

“嗯。”凌芝宁目送他们离开，她回房间里看望妈妈。

许瑞瑛醒了，她看着坐在床边的女儿问，“你怎么不去休息？”

“我怕醒来又看不到您。”

“是妈妈的错，我……”

“是，你的确有错。”凌芝宁漠然说着这番话，她不想装着什么都不计较，“妈，我是你女儿吗？”她实实在在问一句，想听到这个亲妈承认。

许瑞瑛点头，“你是。”

“那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指的是小时候，我既然让你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让我生下来。”

“对不起，是我错了。”

“你不要反反复复道歉，这个对我没有任何用处，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我身世是有多不堪，你只想到自己，你想过我吗？我活该吗？”

凌芝宁把心底里的话都吐出来，“你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而忽略我，我凭什么要承受这些，妈妈？”

许瑞瑛低头落泪，“对不起，我错了。”

凌芝宁替母亲擦掉眼泪问，“为什么，我想知道我亲生父亲是谁？”

“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我不是乔旭江的女儿，我不是白痴，我会去查，乔旭江就躺在医院里，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做亲子鉴定，我有很多次想问你，又担心你情绪不稳，所以没敢问。”

“可你最近选择这样，真的让我也崩溃，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商议，一起面对不好吗，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糟糕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你出事了，让我如何面对？”

她语气里都是怨怪，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说这些，可她不想忍着了，越忍，越错，到时真的出人命了，想说都没处说。

许瑞瑛抹了抹眼泪说，“是，你不是乔旭江的女儿。”

“我怀孕的时候，乔旭江才找到我。”

“他知道的，你不是他女儿，我也不想跟他回来。”

“可当时乔家出事了，全家上下一团乱，而他丢下所有事不管，他就是想找我回去。”

“我再三考虑，怕他悔恨终生，就跟他回来了。”

“我们领证后就忙着解决集团的困境，我们忙得没日没夜，我当时顶着大肚子，我怀着你，你不是乔家的血脉，可乔旭江不计较这些，我快要把你生下来的时候，才和乔旭江办婚礼。”

“那时候乔家很多人都觉得这不合乎常理，有人心里存异，又碍于乔旭江权大势大，他们不好多说。”

“生下你后，我发现你眼睛跟你生父很像。”

许瑞瑛说到这里顿住，她想到了那嗜血的男人。

“他是谁？”凌芝宁紧张问。

许瑞瑛想了很久说，“唐霆萧，你生父的名字叫唐霆萧。”

他是唐家最小的公子。

唐家没落后，唐霆萧不知所踪。

许瑞瑛是在游轮上遇见这传闻中的男人。

他阴郁，冷漠，嗜血。

天生一副生人勿近。

他做的都是血色生意。

他很冷血。

人命对于他来说如同蝼蚁。

他痛恨背叛，但凡背叛过他的人都生不如死。

而许瑞瑛也成了背叛他的人之一。

唐霆萧做的生意见不得光，有警察卧底进入他的地盘调查。

许瑞瑛那时被迫困在冷血的男人身边，她看到那卧底警察，出于好心，许瑞瑛就把警察放走了。

唐霆萧为此失去一个兄弟，他很愤怒，差点一枪要了许瑞瑛的命。

最后他把枪扔掉了，他把许瑞瑛扔进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他告诉她，“这是你欠我的。”

许瑞瑛被关了很久，至于有多久，她不知道。

她日日夜夜被折磨。

她伤痕累累。

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个人犹如笼中困兽。

看着要不死不休。

而乔旭江找到了许瑞瑛，他带走许瑞瑛。

许瑞瑛只想逃离，离开后没有再去打听唐霆萧是否还活着。

本来是想把腹中的孩子打掉。

但医生说流产对身体有害。

乔旭江就阻止了，他保证会对孩子视如己出。

许瑞瑛就生下这个女儿。

孩子出生后，她渐渐长开，她的轮廓模样像许瑞瑛，但是眼神却像唐霆萧。

许瑞瑛不喜欢女儿的眼睛。

乔旭江却觉得没什么，女孩子，桃花眼，漂亮，清澈，很好看。

乔旭江对凌芝宁是真的好。

许瑞瑛却渐渐恐慌，被关在黑暗房间里的日子是她一生的噩梦。

她想摆脱，想逃离。

偏偏总是做梦，每次梦见就会惊坐而起。

她神经衰弱了，有时候不想看到女儿。

但又告诉自己，孩子没错，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该把痛苦迁怒于她。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本来是可以治愈的。

可谁知道乔旭江出事了，他被炸伤昏迷。

许瑞瑛受惊过度，险些保不住腹中的胎儿，几多悲痛交杂在身体里，她也渐近崩溃。

再后来女儿失踪，她整个人歇撕底里疯狂，能解决自己的方式都试过了。

但她的命太硬了。

无论她怎么毁灭自己，她就是不死。

这才是她想不通的事情。

好像是老天故意折磨她，非要让她活着体会。

她不知道是老天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她的孩子。

反正她不好过，孩子也不好过，所有人都疯了。

凌芝宁抱着母亲，她能感受得到妈妈的痛苦。

她抱着备受折磨的母亲安慰，“放下吧，我们重新开始，爸爸会醒，我们一家人会好。”

许瑞瑛犹犹豫豫问，“你……恨妈妈吗？”

“老实说，我恨过你，是真的恨过，可我也不能否认我想要得到妈妈的爱，所以现在不恨了，恨有什么用呢，我想过得更好。”

许瑞瑛抱紧女儿说，“对不起，是我不够好，我没能照顾好你。”

凌芝宁摇头，其实她能活着也算是幸事。

妈妈不是想打掉孩子吗？

那算不算是一次机会，因为误打误撞，来这人世走一遭。

不管悲喜，全部尝遍，如果没有被打败，就是命够硬。

唐霆萧吗？

她的父亲？

是那个男人啊。

那是她的生父？

他知道的吧？

那天突然出在她面前。

说是唐御森的父亲，实则是想说，我是你亲生父亲。

可既然知道女儿存在，为什么不认女儿？

凌芝宁想不通。

但也仅仅是想不明白而已。

完全没有任何心情去追问，想说为什么不管我？

嗜血的男人？

他杀人不眨眼？

他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个女儿？

而既然不在乎，何必来看一眼呢？

凌芝宁突然觉得无所谓了，就当她天生没有父亲也好。

正这么想着。

她这么告诉自己呢。

他却发来信息说，一起吃顿饭吧。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寻常。

话语看着没有任何温度。

他的情绪波澜不惊。

就好像这是他的权利。

他并不在乎什么恩恩怨怨。

凌芝宁看着陌生的电话号码，那是他的信息。

虽然没有备注，但是凌芝宁知道是他。

凌芝宁删掉信息，犹犹豫豫好久，最后还是换了一套衣服出去。

她穿了一件黑色裙子，配上一件薄长黑色风衣，柔软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冷漠无暇。

外面正下着大雨，大雨滂沱，好像在洗刷着尘世的污浊恩怨。

她开车到雷霆大厦，停下车，转头看着那气派又清冷的大门。

这栋大厦里，有酒吧，餐厅，高档会所。

不是一般人能出入的地方。

她下车后，把车钥匙交出去。

然后随同一个服务生走进去。

搭乘电梯上楼，旁边一直有人在引领，那人负责帮忙刷卡指引。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莫名握紧，心里几度翻涌，最后还是冷静下来了。

到了相应楼层。

她自己走出去。

豪华的餐厅，没有多余的人，就一个身体高拔，气场强大的男人，他孤零零站在落地窗前。

他转头看一眼。

看着来人。

他没什么大的欢喜。

凌芝宁穿着一件薄长风衣，一身寒素，像是来给人送终。

她也太不客气了。

第一次和生父交锋。

竟要这样膈应他。

唐霆萧转身看着走来的女儿，他说，“上次见面你可不是这个表情。”

凌芝宁冷冷问，“那么唐爷想看到我露出什么表情？”

她想，你也想看到我的恐惧吗？

如你带给我妈妈的恐惧？

她的生父，似乎是没有人类的感情。

他嗜血，好杀。

他该有的七情六欲好像已经冰封。

妈妈说，“他不是你父亲，不用奢望能得到一点点父爱。”

凌芝宁站住，就那样直视着所谓亲生父亲。

唐霆萧看着，他看着冷漠的女儿，接受她的敌视，漠视。

他没有惊讶，没有失落，只是说，“你太沉不住气了。”

凌芝宁冷冷回，“那是我的事。”

“自然，我不会管你。”

“你也没资格管。”

父女俩互相针锋相对。

显然沉不住气的人比较锐利。

而作为无情无义的爹，他虽然好像失了势，却没什么情绪。

他够沉得住气，这样的人，一生都不怕得得失失。

唐霆萧走到女儿面前，低头看着她问，“看样子，你知道真相了。”

凌芝宁眼里冰冷无情反问，“你以为我应该被蒙在鼓里一辈子吗？”

“不会，你想知道，就会知道。”

他让孩子入座。

凌芝宁走过去坐下。

她继续望着亲生父亲。

父女俩的眼睛是真的像。

这个男人生了一双桃花眼。

年轻时候肯定是风流倜傥。

因为唐御森就是这么风流倜傥的人。

唐御森，她的哥哥，同父异母吗？

这么说唐霆萧是先成家？

那妈妈对于他来说算什么？

她凌芝宁是怎样的存在？

她是个私生女吗？

想到这个，她心里百味陈杂。

没想到吧，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如今还要面对这样不为人知的身世，谁也没想到，她凌芝宁死皮赖脸活着，她熬到了现在。

然后面对新的惊天动地。

别人经历的她都经历，别人没有经历的她还在经历。

妈妈说，唐霆萧是个无情嗜血的男人。

他就不是人。

凌芝宁想，自己的父亲不是个人？

是这样吗？

谁愿意承认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他如同恶魔一般存在？

凌芝宁想着那些无用的事情。

唐霆萧注视着女儿好久问，“你妈知道你来这儿吗？”

凌芝宁冷漠回答，“她不知道。”

“你是不敢告诉她，还是不想告诉？”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她和我爸结婚了。”凌芝宁拿起红酒喝一口。

唐霆萧听到那一声，我爸。

他不高兴。

虽然不在乎女儿叫不叫自己爸爸。

“但你不该认他做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