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六十八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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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在下,无边无际,可唯独湖中,却一如既往,看不出任何的不同……

湖岸旁,已经完全看不到薛浩的身形,因为积雪,已经淹没了他的头顶,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唯有这里,存在着不同。

这是薛浩的一次大劫,若是成功渡过,所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直到如今,他才明白,这雪之中,有着无情之意,虽然没有人回应,但是他心中的意志,已经坚定,那就是祖先遗志……攻天!

可是,当他最终觉得明悟过来之时,雪,依旧在下,仿佛在告诉他,这是错的,因若是对,若他真正明悟,那么他应该会返回现实世界之中,成功完成突破。

可是这一切,却没有发生。

他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迷茫,他不知道路在何方,他对于心中刚刚升起的意志,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他……到底是没有明白。

他知道,唯有真正的明白,他才能够活下去,可是如今,他显然没有做到。

不知晓过去了多长时间,湖岸旁,那个被层层积雪掩埋的男子,静静的矗立,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死亡,即将来临。

他曾发下的夙愿,将修行路生生续起来,却还是没能够做到,他如祖先一样,沉沦了……

……

“哎……”

忽然,传来一声叹息,这叹息之中饱含情绪,像是从远方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又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是这一声叹息。

尽管湖岸旁那个被淹没的男子,已经失去了意识,可正是这一声叹息,使得他的心脏,微微跳动了一下。

尽管他并非实体,可这种感觉,却极为的真实。

平静的湖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简陋的船,这船由远至近,从远处飘来,缓缓的驶向湖岸。

船头,有着一方火炉,炉子上,温着一壶酒,随着‘哧哧’声传出,火苗颤动,那酒壶的壶口处,冒起了层层白烟,酒香四溢。

火炉旁,是一个衣着简朴,唇红齿白的小姑娘,伸出白嫩的小手,蹲在那里烤火。

一旁,一名同样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在摆渡,不断的将船驶向岸边。

中年男子相貌英俊,尽管年岁看起来已过半百,却一点也不像艄公,他看向那小女孩之时,眼中充满了溺爱。

只是这溺爱深处,却有着一抹浓浓的复杂。

方才这一声叹息,便是中年男子所发出,所有的雪花,在接近这艘传之时,纷纷倒转而回,极度诡异。

中年男子看了那小女孩一眼,说道:“灵儿,下大雪了,快进船,不要冻着了。”

小女孩转头,天真的笑起来,道:“爹爹,雪花这么漂亮,我都不冷,怕冻作甚?它好可爱呢。”

说罢小女孩伸出白皙小手,沿着船头,触碰到了一抹雪花,开心的玩耍起来。

“大雪无情,又岂是你小女孩家所能够懂得,快点回来。”这中年男子将手中的船桨一扔,眉头一皱,呵斥着小女孩道。

“哇……”小女孩见得爹爹这番表情,忽然间梨花带雨,委屈的苦了起来,可看到中年男子那严肃的面孔,心中还是打了个哆嗦,只得慢吞吞的跑进船舱之中。

小女孩进船之时,嘴里边嘀嘀咕咕,边哭边说:“哼……恩……爹爹不疼灵儿,明明大雪这么可爱,可爹爹却一直不让灵儿碰,哇……”

小女孩啼啼哭哭的进了船舱后,这中年男子矗立在原地,沉默了半响,微微叹了口气,自语道:“难道是我错了吗?雪……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随后,他看向天际无边无际的大雪,目中的气质,忽然大变,变得凌厉、变得沧桑、变得伟岸、手一扬、所有的雪花,忽然消失不见。

整片世界,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湖岸旁,那个已经化作冰雕的身影,身上的冰块,渐渐的融化。

薛浩的身形,出现在湖畔,仅仅是瞬间,他便恢复了所有的神智,可那股寒意,却未曾退却,他的手脚,都已灵活了起来,一切,回归到他刚刚进入这里的样子。

只是此刻,他愣愣的看着湖中心那艘船,看到了那位摆渡的中年男子,看到了温着的那壶酒,以及船舱内,隐隐传来女孩的抽泣之声。

“少年人,需要渡湖么?”不多时,那艘简陋的船儿停泊在湖岸,那中年男子笑盈盈的看着他开口。

“艄公,当真可渡对岸?”薛浩大有深意的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开口问道。

“自然当真,我已在此地生活了很久时间,哪里会渡不得,少年人若是不信,尽管上来试试罢。”这中年男子依旧笑盈盈的开口,以此同时,那小女孩听见谈话声,也是跑出船头,看着薛浩,一脸的好奇。

小女孩不认识他,但当薛浩见到她第一眼之时,心中猛烈颤动,惊呼出口:“灵儿!”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发生,可是记忆中妹妹的模样,与眼前的小女孩,不仅仅是外貌,甚至一举一动,都那么的相似。

“大哥哥,怎会知晓灵儿的名字?真叫人奇怪呢,爹爹,你认识他么?”小女孩狐疑的问道。

那中年男子依旧微笑,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薛浩,目光之中,满是温和。

见到这番景象,薛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的颤动前所未有,可当他看到中年男子的眼神之时,却不由自主的将心中一切疑问压下去,不再多言,一脚踏上了船。

“少年人,观你身子骨这般冷,一定是受了这场大雪之寒,不若喝口酒暖暖身子吧。”船儿缓缓的驶向中心,中年人微微开口道。

随着船驶入湖心,有了自主方向,中年人放开船桨,转身坐在船头,将那壶早已温好的酒取下,递给了薛浩。

只是薛浩,却未曾接过,而是沉默起来,看着对方。

“怎么?少年人难道不冷么?莫非与我那调皮的女娃一样,喜欢大雪?”中年人依旧保持手上的动作,嘴上轻笑着,目中却露出无奈。

“大哥哥,你也喜欢雪吗?灵儿真是好开心,爹爹老是说大雪无情,会伤了身子骨,可是灵儿却不这样觉得,反而心中满是温暖,大哥哥你是否也是这样想得?”小女孩凑到两人中间,一脸期盼的看着薛浩,想要得到共同的答案。

闻听此言,薛浩笑了笑没说话,终于是将中年男子手中的酒壶接下,品了一口,原本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果然渐渐暖和起来。

“艄公这酒,果真有奇效,虽入口无味,却温的恰到好处,正好驱寒。”

“呵呵,少年人,我这酒,不过是取自湖中水,温了罢,哪有这般奇效,少年人心中不冷,自然觉得酒好。”中年男子依旧温和的笑道。

“不对。”薛浩眉头一皱。

“有何不对?”

“无论是湖中水,还是佳酿,若是心寒,又怎能真正驱寒呢?我心中这股暖流,却是不一般。”薛浩深深的看了一眼中年男子,不再理会那与妹妹一样的小女孩,面带复杂的说道。

这复杂,有很多种情绪……

“少年这话是什么意思,年纪大了,却是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小娃的心思,如我这女娃一样,真叫人猜不透。”中年男子忽然间目中闪过一抹暗淡,看向薛浩,叹了口气的说道。

“是亲情。”

这一刻,薛浩死死的盯住中年男子,他极为清楚,心中的那股暖流,不是酒,是那种他很想体会,却求而不得的情感。

此言一出,不管是中年男子还是小女孩,同一时间看向他,目光之中,有着与薛浩一样的神彩。

三人坐在船头,薛浩手中的酒壶还在冒着热气,就这样一直对视……

半响过后,那中年男子首先打破沉默,重重的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有一对儿女,二十几年未曾见过,不知道少年人你的家人,又在哪里?”

“这酒……不是最好的证明吗?”薛浩像是知晓对方要说什么,中年男子刚说完,便接过了话茬说道。

随即,他又痛饮了几口,将酒壶之中的酒尽数喝干,心中划过道道暖流,大笑道:“真是好酒啊,如此奇异之酒,我从出生便从未饮过,艄公一对儿女竟已失联了二十几许年,正巧我也二十几年未曾见过家人,巧合,哈哈,巧合。”

“少年人真会开玩笑,莫非少年竟是因未曾见过家人,方才那场大雪,才是因孤苦伶仃、无人相助受寒?”中年男子问道,这一次,他的目光之中,明显划过了期待。

薛浩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自然不是。”

“那是?”

“大雪无情亦有情,我几番思量,都不明白此中道理,直至最终,我冻成冰雕,才算幡然醒悟,可惜我早已失去了一切,不再回返了。”薛浩说出一句令人费解的话语,可那艄公,却像是听得明白,随即眼中的期待愈发的浓郁:“少年人现在不是活着吗?”

“这雪,本就是艄公你所下,又并非真正的天界之雪,我未曾喊出满意的答案,艄公自然不会停止下雪,但我实在愚钝,艄公也没有办法,只得作罢,将雪收回,我在最后一丝意志失去之前,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怕就是艄公你所发出吧?艄公你真是一个好父亲,狠心这般折磨儿女,却不问他们自身感受,不过艄公这酒,却是好喝的很。”

薛浩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话语,在这个过程之中,他看着对方的眼神从期待变成了惊愕,从惊愕变成了赞赏,最终,又归于平静。

“少年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方才你说已经明悟,不知可否说来听听?我也好奇得紧。”

“明悟?我并未明悟。”薛浩笑道。

“那你何出此言呢?”闻听此言,这中年男子面色一变,就连整个船只,都在不断摇晃,眼中绽放着从未有过的可怕光芒。

薛浩却是不曾动摇,依旧很是淡定的说道:“艄公你下雪意在让我明白天界之雪都是寒冷,我总是没有明白,后来我听见那声叹息,才知道,并非看雪、受雪之人不明,而是下雪之人不明罢了,你说它有情,便自然是有情,你若说它无情,我自然也不敢反驳。”

“你……”这中年男子话语顿住,直欲发作,但还是深深的看了薛浩一眼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罢了……罢了……或许是我的错,祖先一直教导我,大雪无情,我觉得是有道理的,我也想告诉我的一对儿女,可是我怕他们不会明白,记恨于我,所以我将他们从出生之时,便送往很远的地方,希望让他们亲身经历大雪的寒冷之后,会成长起来,却没想到,少年人你这句话,不得不让我深思。”

“或许你说的对,也不对吧,希望你好自为之,找到你的家人。”中年男子再次变得温和起来,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薛浩,大有深意的开口道。

“我也希望你能够再次见到你的一对儿女。”薛浩笑着回应,就在这时,那小女孩却是跑到了中年男子的面前,哭哭啼啼的说道:“爹爹,你说假话,灵儿明明是你的女儿,你却这般说话,怎叫人同意,雪花不冷,爹爹才冷。”

“呵呵,你不是爹爹的女儿。”中年男子微笑看着小女孩,手一扬,立刻使得她身体消散,在薛浩无比惊愕的目光之中,化作了一道雪花,消散在虚空。

小女孩,竟然是一道雪花所化!

“你……原来你知道大雪有情又无情!那你方才为何要试探我?”薛浩指着中年男子,再也淡定不了。

本以为是对方不明白,可是他却发现,中年男子,并非自己想想中的那般,因为方才消散的雪花,便是最好的解释。

“呵呵,若是不下雪,你又怎能明白你自身真实想法呢?明悟己身,就该是这样,前人的路途,是真切感受过雪的寒冷,但将这寒冷同样施加于你身上,是不公平的,你如今找到了自我,你的家人肯定很开心,不久以后,你会见到他们的。”中年男子道。

“何时?”

“不远了……哎……”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与薛浩第一次听见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里边包含的感情,却是不一样了。

有欣慰、有希望、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就像薛浩喝的那壶酒一样。

“哗……”最终,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包括船只,中年男子,只留下了一句话在薛浩心中回荡:“你,没有让你的家人失望,或许你已经走上了那条路……在你回归现实之前,你能将那句话再次说一遍吗?”

薛浩沉默不语,眼眶有些湿润,半响过后,终于是开口:“天界之雪,不再你,不再他,而在我,我当它有情,便是有情,我当它无情,便是无情,我,只信我自己。”

“好一个不在你,不在他……”中年男子的声音在薛浩心神停驻了半响之后,终究是再次传来:“我儿薛浩,将你妹妹带上,不久以后,为父与你们一见.”

“父亲!”薛浩声音颤抖,声嘶力竭的大吼,可是,再也没有一丝的回应,睁眼之间,他回归了现实。

洞府之中,一切还在,唯有沉默在这里,目中露出复杂,久久未曾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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