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娘想得很好，她以前也是这样做的，知道太太最怕别人说嘴，说她只偏心自己生的女儿，便用话挤兑太太，太太为了公平，也只好在面上做得好像一碗水端平。

可那时候，清容木讷羞怯，董清月大方温婉，董清玉活泼可爱，张姨娘的两个女儿比起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清容不知道要在老爷面前得宠多少。

张姨娘因为这个，得意了好几年。

张姨娘还想着呢，她过些日子总能想法子，叫太太那头松了口，由老爷做主，把董清月记在太太的名下，到时候，她的清月也是嫡出了，姑太太瞧不上她的清月？那会儿就算是再想同她的清月定亲，她也不会同意了。

张姨娘打得一手好算盘，但她不知道清容已经是换个内芯的人，当过宠妃的董嫔娘娘，回到十岁的清容，又怎么会让张姨娘再得手？

董清月不知道姨娘还去找了太太说这件事，此时见清容提起来，又是这种情况下，不由得对张姨娘擅自做主有些不满。

可不满归不满，此时她要解决的却是绿腰的事情。

“清月哪里比得上姐姐。”董清月按下心中的烦躁，笑着回清容的话，“不过爹爹也说得没错，绿腰服侍姨娘那么久，我们姐妹也是平日里常跟她见面的，绿腰一向是听话谨慎的性子，万万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知道姐姐这次查出来绿腰同什么事情有关？”

董清月望了一眼绿腰，瞥见了她脖子上那道痕迹，接着道：“爹爹和太太可别说女儿糊涂，姐姐也别怪妹妹多嘴，只是平时里间她还算个好的，便想着问一句，当真是绿腰做了错事？莫不是有谁陷害了她罢？”

又笑着向董成新和太太道，“女儿知道太太一向宽和，咱们家的仆人也一向听话，不说别的，女儿随着太太一起出去应酬，也听说过别人家里的污糟事，可咱们家有爹爹和太太坐镇，却是从来没有的。故而女儿才想问一问，莫不是绿腰在姨娘跟前太得用，才叫人诬陷了吧？”

说着，董清月望了一眼张姨娘，示意她上来帮自己说说话，“姨娘前些日子不是才跟女儿说起来，说绿腰什么好事来着？”

张姨娘收到女儿使的眼色，便上前开口，“原本不该当着姑娘们的面说这话的，但是七姑娘这一提起来，妾身也想起来了。原是我娘家那头，帮绿腰说了个人家，也是不错的，嫁出去也是正头娘子，不过因着妾身舍不得她，所以倒还没有答应，七姑娘的意思，莫不是有人眼红绿腰的这桩亲事了？”

清容听张姨娘母女一唱一和，差点要笑出声来。

眼红一个姨娘身边的丫头的婚事？

莫说如今太太还好好的在呢，就是太太不在了，绿腰也不过是一个姨娘身边的丫头，外头人就算要巴结，说个好亲事，也轮不到她绿腰。

清容眼底闪过了几分讥讽的笑意，不过董清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反应过来，扯了这么一个借口，倒也算有些急智了？

只是就算是这样，清容也不会放过绿腰的。

“噢，七妹妹和姨娘的意思是，绿腰的亲事惹着别人的眼了，所以才要陷害她？”清容嗤笑一笑，望着董成新道，“爹爹，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七妹妹和姨娘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女儿却想着，就算是有人想陷害，难道别人还能强压着绿腰往林丰盛的家里头去？”

清容笑着望向那个还没有被送出去的大夫，因是听着清容他们在问话，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大夫恨不得把头缩到地下去，她便慢条斯理地道，“董有福家听见绿腰说的话，大夫收了林丰盛的银子，大夫刚才也坦白了林丰盛叫他做的事，难道这全都能因为有人眼红一个姨娘身边的丫头的亲事去做的？”

为了一个姨娘身边的丫鬟的亲事，做这么复杂的事情，未免得不偿失。

清容的语气淡淡的，可每一句话都像是直剌剌的讽刺，恨不得直接说出来：你张姨娘算个什么东西，还要人特地对付你一个姨娘身边的丫头？

董成新自然也听得出来，董清月和张姨娘说的那个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

清容便不再看董清月母女，事情拖得那么久，她原先还以为董清月能有什么本事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清容叫了陈妈妈进来，吩咐道，“大夫走这一趟，不知道耽误多少病人了，大夫也是不容易，你送了大夫出去，也再包个红包，给大夫压压惊了。”

那大夫原以为自己要被县太爷责罚了，没想到还能拿了红包，好生生地回去，忙不迭地作揖，道：“多谢，多谢！”

紧接着，她又向董成新道，“姨娘和两位妹妹也累了，既然事情分明了，便叫她们回去歇着吧。”

董成新挑了挑眉，道，“我倒是想叫你妹妹们看看你如何处置这丫头的。”

清容笑着摇了头，看向张姨娘母女，直接地向董成新道，“爹爹，姨娘和七妹妹同丫鬟日日相见，正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想来是灯下黑了，但这也更说明了，这丫头的太会欺瞒主子，女儿想着，不论如何，她们肯定都是有感情的，叫张姨娘和妹妹听了，恐怕要难过。”

“不如就先让她们回去吧。”清容的语气很淡，但是却也带了几分坚持的意味。

董清月抿唇，笑着开口道：“姐姐说事情已经分明，妹妹却还很糊涂，倒想留下来，看看姐姐如何处理的，也好叫妹妹学一学。”

清容看也没看她，淡淡地道：“妹妹刚刚下学？上了一天课，想必也是累了，爹爹，就叫姨娘带着两位妹妹回去歇了吧。”

董成新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却听得出来她的执意，思考了一下，便对董清月道：“你姐姐说的有道理，就叫你姨娘陪着你和你妹妹回去歇了吧。”

董清月不防董成新会听了清容的话，一时间愣住了，董清玉早已憋了很久，只是姐姐进门前再三叮嘱她不要说话，此时却依旧忍不住要替姐姐开口，“爹爹，女儿们也想听一听，就叫我们留下来吧。”

董清玉一副撒娇的语气，董成新便犹豫了一下，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留下来也无不可，只是清容却很坚持。

清容瞧见了董成新的犹豫，便直接道：“爹爹，八妹妹还小呢，别吓着她。”

这便是委婉地告诉董成新，她就是要让她们走了。

董成新便点了头，向张姨娘母女吩咐，“你们先回去吧。”

董清月的脸色微变，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绿腰，一咬牙，笑着道：“爹爹说的极是，只是虽然女儿没有明白绿腰犯的什么事，往日瞧着也是个好的，但既然爹爹和姐姐都这样说了，想必是瞒着姨娘和我们做了什么大错事。她毕竟是姨娘身边的丫鬟，出了错，姨娘也是有责任的，女儿想，不若女儿和姨娘这几日便闭门思过吧！”

以退为进？

清容挑了挑眉，看向了董成新。

董成新显然是很吃这一套的，听出了女儿话里头的委屈，笑着道：“你这孩子，也未免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些。”

董成新这番话就很明显了，在他认为，这事确实就只是绿腰一个人做下的，同他身边的姨娘和女儿都没有关系，反而还安抚董清月母女：“你日日要上学的，你姨娘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事，有什么过错？你不要多想，带着你姨娘先回去吧。”

董清月得了他这话，拉住了要说话的董清玉，福了福道：“是，女儿这就同姨娘和妹妹回去了。”

十分地顺从。

这样干净利落，不多加纠缠，倒是叫清容多看了她几眼。

送走了张姨娘母女三人，清月转过头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绿腰，道：“事情既然已经查清楚了，那绿腰就先叫人带下去吧。”

董成新点了点头。

陈妈妈去送大夫了，清容便喊了绿琦和紫霞进来，让他们把绿腰带了下去。

闲杂人等都退下去了，室内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气氛比刚才好了不少。

而清容此时的笑也就真诚多了，向董成新有些撒娇般地道，“爹爹刚才可只答应了女儿审清这件事，却没有说叫女儿审出来如何处置。女儿之前也跟娘说过了，娘身子不好，女儿不过是帮着陈妈妈打打下手，学着怎么管家而已。如今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把这件事给抖出来了而已，抖落清楚了，自然是由爹爹和娘来发落。”

她双眼亮晶晶的，很是清澈有神，清丽精致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整个人看起来自信且大方，说起话来也不像从前那样胆怯，反而头头是道，再加上她刚才一句一句有条理的问话和分析，董成新对于大女儿的改变已经是十分惊艳和满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