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百花深处2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通过黄秋兰的口述,苏昔知晓了忆城此后两年的生活情状。

“我记得忆城那时候大约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被糟蹋时,咬了一个日军中尉。他们把她绑到集中营场院当中的柱子上。又把营中的人全都叫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切开她的肚子,把里面的*掏了出来。”

黄秋兰哽咽了许久,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下去:“只有小小的那么一点,他们把它血淋淋地撑开,套到忆城的头上。他们说,这叫‘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以后谁再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忆城就在大太阳底下,被活活憋死了。”

接着黄秋兰的声音低沉下去:“我从囚室的窗子偷偷地往外看,半夜里就过去了几个人,把她从柱子上解下来,用席子卷起来,抬出去了。大概是又扔到了万人坑里,或者是被狼狗撕扯着吃掉了。这边被杀死被折磨死了的人,都往那边扔。”

黄秋兰坐在那儿,双手叠放在红木拐杖的龙头上,一边追忆着当年的场景,唇角就忍不住颤抖着扯动起来,面颊上那条红色的疮疤也随之颤颤地牵动着。

苏昔凝神听她讲述着,只觉得一种无形却又切实的疼痛袭中了她,她放在腿上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发软般虚脱,身体一歪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坐在旁边的迟羽俯身伸手扶住苏昔,问:“苏昔,你没事吧?”虽然此时他内心的震惊一点都不亚于苏昔。

苏昔苍白着一张脸,跟迟羽摆一摆手,说:“我没事。”

黄秋兰坐回身去,用袖子擦一擦眼睛,叹一口气,说:“忆城真是一个傻姑娘,我记得,她到死也还在等她的未婚夫来救她出去。”

苏昔说:“她的未婚夫宋先生,也一直在找她。找了她六十多年了。我今天就是替他来的。”

苏昔强撑着把这一番话说完,似乎总算给了苦等的忆城一个交代。

黄秋兰想起什么来似的,说:“你们等等。”就转身进了里屋,过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装着的东西,是一个系着丝线的子弹壳。黄秋兰把它交到苏昔手里,说:“这是忆城去之前留下的小物件,看她平时珍视得很。我后来出来时就带出来了。也算是留个念想。现在交给该给的人吧。忆城心里也会踏实些。”

两个人告别黄秋兰,出门来。这时正赶上黄秋兰的养女从外面买菜回来,看到两个人,脸上的神色就有些不对,转身冲黄秋兰嚷:“妈,你今天又说什么了!”又转而对苏昔和迟羽冷冰冰地说道:“以后请你们不要再来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跟我妈就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苏昔一时有些气结,怔在那里。

迟羽正色道:“我们会尊重您的意见。但我也想跟您说明白,黄奶奶所经历的事情,所受到的伤害,应该得到正视。您不应该把它视为奶奶的过错和不可示人的耻辱。”

说完一番话,迟羽揽起苏昔的肩膀,转身离去,走在静寂无人的百花深处胡同里,并行了很久,始终沉默无话。

良久,迟羽开口说:“这后面的事情,我从来没想到这么可怕。你这段时间来,一个人承受的东西太多了。”

苏昔“哇”的一声哭出来,整个人终于支撑不住了。迟羽揽过苏昔,慢慢地轻抚着她的肩背,紧紧地攥起她冰凉的手。她几乎瘫倒在迟羽怀里,身体剧烈地发着抖,哭到五官都皱缩到一起,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几个月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坦露自己的情绪。

现在,终于有一个人,可以理解和分担她在探寻的事情。从这半年的陈年旧事、命运翻覆里,苏昔最深的体会也不过是,惜取眼前人。

她抬头问迟羽:“忆城的结局,我要不要告诉天泽?”

迟羽沉吟了一下,说:“还是暂时别告诉他了。”

苏昔泪痕未干的脸上都是为难的神色:“他一辈子都在寻找这个答案。现在我知道了,却对他隐瞒。那面对他,我就是不诚实的,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迟羽说:“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受些。”他往日总是嬉笑的脸上此时显现出一些少见的深沉。

苏昔说:“我想再去西苑看看。”

迟羽点点头。

晚上,迟羽开车带她去西苑。两个人在车里坐了好久,听着白杨树的叶子在头顶上刷啦啦地响着。迟羽说:“古人说‘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现在听来果然都是萧瑟的。”

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只是沉在车厢的黑暗里,沉默不语。车窗外寒冷荒僻的街道上,昏黄路灯下,偶或有一两个行人,在寒风中裹着厚厚的衣服匆匆走过。

苏昔想起相遇之初,宋天泽说的话。他说总以为苏昔与忆城之间有某种关联。苏昔开了口,自顾自地只管说着,像是说给迟羽听,又像是说给隔了一道围墙,隔了一个时空的忆城听:“在那次画展上,宋爷爷也在恍惚间把我错认为年轻的忆城,才找到我的。也许冥冥中早就注定,该由我去寻找这个秘密,替被幽禁受尽屈辱的楚忆城发出声音。”(未完待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