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这么多人，随便拉出几个，总有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让时间倒回到五百年前，或许现在的仇家还是曾经的朋友。总而言之，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从来都是不可言喻的。对于警察来说，一件案子也总要从多当出手，调查许许多多的相关人才能找出真正的证据和线索。但是，梁文东从来不认为这些东西会发生在他自己的身上。

一直以来，梁文东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单纯而且淡薄的人。家中只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同学已经大都不联系，更不要说什么三五好友。偶尔有约出去一起吃饭的，一般情侣下也只是同事而已。总而言之，很多奇妙的际遇梁文东都认为是轮不到自己的。可事到如今，在他人生最落魄的时候，却被不过有过几面之缘的后辈找上门来了。他告诉自己，他就是那天丢石块儿的凶手。

尤记得当时梁文东已经猜到可能会与警局的内鬼有关系，却从没想到内鬼竟然是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既然也不是案件参与人，又与他梁文东无冤无仇，那为什么要向他投石块儿呢。早知道脑袋是非常具有风险性的地方，他一个不注意就可能要了梁文东的命。

关于这一切，梁文东有很多疑问，但是他不想去开口。因为他知道，所有的报复和伤害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他一定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事才会引来小警察的报复。具体是什么呢？梁文东想不去来，他也并不想小警察真的告诉他。他犯下的罪已经够深，他也已经够愧疚，现在任何一点对他罪责的申诉无疑都是对他精神的一次打击。

“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袭击你呢？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敢知道！”仿佛看穿了梁文东的心事一样，小警察的话句句直击梁文东脆弱的灵魂。

“不，我不想知道。”梁文东也是做过警察的人，而且比小警察要有经验的多，他知道小警察之所以这样问的意图。也知道如果自己顺着他的路子走下去的话很可能会精神崩溃。

兴许是明了了梁文东的意思，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小警察显得很气愤。看着他握拳发白的骨节，梁文东也不是没有疑问的。

“对啊，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几年前我就该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人。你玩忽职守，拿别人的痛苦当儿戏！当饱经折磨的小姑娘向你寻求帮助的时候，你想到的竟然是如何为施暴人开脱！我问你，你真的觉得他们是人吗！他们是畜生啊，他们强X她！他们折磨她！他们在她的伤口上抹盐你知道吗！你体验过被抹盐的感觉吗！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吗！我告诉你，我体验过。在知道伤害梁青青的凶手竟然被我最尊敬的前辈无罪释放的时候，我体验的就是那种伤口上撒盐的感觉啊！”

看着小杨控制不住情绪而趴在台子上呜呜大哭，梁文东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甚至在一遍一遍的确认，确认自己有没有在看电影，确认自己有没有在做梦，确认自己正在经历的是不是他已经注定了的人生。太痛苦了也太戏剧化了，他忽然就想起了几年前的一天。想到了那个精神焕发的小警察把资料交给他的时候眼睛里泛起的光。那大概代表着期待吧，那大概代表着期望吧。可是那代表着什么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毕竟，那份笔录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从来都不是蔑视别人的痛苦，他是在无视。

因为无视了，所以时至今日报应来了。不管是他的牢狱之灾，还是今天小杨的来访都是他的报应不是吗。做监狱，痛苦的是他的身体，困住的是他的灵魂。而今天小杨的一番话，却真正的把他的精神打垮了。他看到了一个普通人善良的执着，也看到了一个虚伪之人虚假的正义。很多年以前，他最想做的是前者，可是现在他却沦落为了后者。这难道不是命运的捉弄吗？虽然在别人看来这完全是他自己作死的结果。

“哈哈哈哈哈哈，你为什么低下头了呢？是不是感觉到羞耻了？你说你到底有没有感觉到羞耻！你为什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你为什么不去死！你知道她有多可怜吗？你看过她有多可怜吗！我看到了，我看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她那样渴望的望着我，那样渴求我的帮助。可就是因为你，因为你一切都毁了！”

虽然梁文东已经再也没有勇气抬头，可是他却能够感受到小杨的嘶吼。他感觉的到，他能感觉到他身上每一个细胞的愤怒。如果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努力去做一个好警察。可是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事情已经过去，他也再没有了做警察的资格。时至今日，他除了挨这位小警察的几句骂，还能够做什么呢？

“还好还好，我已经帮梁青青报仇了。”风波并没有结束，梁文东所受的折磨也并没有结束。就在他感觉一切就要结束的时候，小杨的一句话点燃了梁文东所有的情绪。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他在小杨的口中听到的话应该是报仇？

报仇的意思有很多种，而根据仇恨的大小不同，报仇也应该分为很多种形式。偏偏，梁文东这次遇到的是深仇大恨，所以他也知道，小杨口中的报仇到底代表着什么。

“所以，是你杀了于东和王喜两个人？”谈话至今，梁文东的声音第一次慎重起来。他希望刚才小警察的话只是冲动之言，并不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凶手的话，那么梁文东便罪加一等。旁人甚至可以说，是梁文东把这位小警察引入歧途的。是因为他树立了不好的榜样，是因为他没有及时惩治凶手，是因为他逼着小警察做了除恶者的角色！可是做了又怎么样呢，法律是不会饶过他的，也许上一秒梁文东才刚刚出了监狱，下一秒小警察就会进了监狱。尽管第二次进监狱的人不会是他，不会这和他进了监狱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是我杀的。他们的人不但是我杀的，他们的尸体还是我偷得！”本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态度，小警察又给了梁文东重重一击。此时此刻，他的眼里闪烁着复仇者的光芒，映照着梁文东当初的罪恶！

完了，一切都完了，此时梁文东的身体已经彻底的软了。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他从椅子上跌落了下来！在被狱警拖走之前，他仿佛还能看到小警察洋溢在嘴边的笑。他是赢了还是输了呢，梁文东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情，他只知道自己是彻底的输了。他以为自己顺应着徇私舞弊的大环境犯错误就不会被发现，会如沧海一粟般慢慢消失在漫长的时光中！

可实际上呢，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侥幸的想法罢了。不是有一句大家都知道的话吗，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哪怕一次错误在一个时间段你躲避过去了，在五年后、十年后甚至是等你百年之后，它们都会被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人揭出来。介时，你需要付出的便是千倍百倍的代价！

从监狱门口走出来的时候，小警察的脸上还带着笑意。正如他所料，梁文东已经承受了一个还存有一丝良心的人所能承受的最大痛苦。既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就再也不需要他换其它的方式再去折磨他。

回想自己慢慢收集证据的那个过程，小警察已然觉得恍然如昨日。可是就在不久前，就在他终于带着有足够说服力的资料敲开大领导办公室的那一刻，一切都结束了。梁文东去到了监狱，并将带着这污点在一生中都饱受折磨。于东王喜也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哪怕在死后，他们也已经经受了最大程度的凌辱。如此答卷，应该能够告慰那个小姑娘迟迟不肯离去的灵魂了吧。

眯着眼看向马路对面，那个穿着白衣服的梁青青又出现了。奇怪的是，在太阳的照射下，她竟然没有消失。在与小警察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梁青青展露出了她最美的笑颜。无所谓那个梁青青是人还是鬼，更不在意失踪的她是不是真的已经回家。能够得到那个笑，小警察已经足够知足。

今天的天气很好，似乎是一个适合做了结的日子。远处开来的大货车已经在滴滴滴的按喇叭了，小警察偷偷在心底跟货车司机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便冲向了马路中央。世界仿佛停滞了，小警察的尸体远远的飞了出去，然后落在了以为白衣女子的脚下。

那时候的小警察大概还没有闭上眼睛，远远的，有人似乎看到那白衣女子跟小警察说了一句话，然后小警察便含笑离开了人世。

又过了好多年，当这段往事又被重新提起的时候，人们终于知道，原来那位白衣女子不过说了三个字，谢谢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