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你若离去

——by 许三水

彦城山仍旧是那番迷人的景色，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轻风微拂，带起树上稀有的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进草丛中。鸟儿扑打着翅膀，渐渐地隐入不远处的丛林里。

山顶云墨派的庭院中静静立着两人，对面而站。

男子一身白衫衬似谪仙，笔挺而立，双手交握于背，脸上泛着银光的面具虽然遮住了他的容貌，但却一点都遮不住他直直望向前方的冷漠眼神。

半晌，身着天蓝门派弟子服的少女才干笑着抓抓头，一步一步走近男子：“师……师傅，您怎么这么快就出关了……我……那个……”

其实她想说的是，师傅你为什么要那样笔直笔直地盯着我看。

而且，还带着那股子从未在你身上见过的冷漠。

师傅……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些痛。

“三水。”云墨终于发话，同时将搁置于背后的右手收回，继而朝三水所在的方向一指，制止了她接近她的步伐：“你回你的魔界去吧，云墨派是修仙的地方，不适合你。”

“魔……魔界？师傅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与闷痛在三水心底蔓延开来，但她却很完美地将这些情感隐藏起来，继而一脸无辜地望向云墨道：“师傅饿了吗？三水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我让你离开云墨派，你听不懂么。”

云墨淡淡又道一声，不夹杂任何感情。

“师傅，若是我做错了什么，您罚我便是，只要别赶我走好不好……”三水哆嗦着跌坐在地，忍了半天的热泪从眼眶中奔涌而出，重重地砸在地上。

她不要，她不要离开云墨派，她不要离开师傅，她不要离开终于回到她身边的阿墨哥哥。

“仙魔殊途……”云墨缓缓抬手，扶住脸上银白的面具，继而轻轻地、轻轻地将它从自己的脸上摘下。三水愣愣地望着他，终于清楚地看到了他恍如天神一般的正脸。那淡红的薄唇轻启，缓缓地接下刚才还未说完的那句话：“你自不须归。”

是他，是阿墨哥哥。

三水痴痴一笑，也不管此时的自己有多狼狈，边擦鼻涕边抹眼泪地便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扑进云墨怀里，后者本就拿不稳的面具应声而落。

“阿墨哥哥，真的是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三水终于再次触碰到了曾经那个阿墨哥哥的温度。

她不想放开，更不想离开。

云墨自三水扎进他怀中的那一瞬便僵硬了身体，方才伪装出来的一切冷漠开始出现点点裂缝，摇而欲坠。

他伸出双手，僵在半空，很想顺其自然地圈上她的背，将她纤瘦的身躯紧紧地揽进怀里，但是理智却生硬地阻止了他。

他最后贪恋了一把三水的温度，整理好面部表情，继而——唰地一声将她狠狠推离出自己的怀抱。

三水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摔倒在地。

“走吧。从此我们再不是师徒的关系，你做你的魔界少主，我当我的云墨上仙，希望我们再也不要有什么瓜葛了。”他望着她，眼中是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决绝，“我确实是你一直在找的阿墨哥哥，也是收你为徒的云墨上仙。但是从现在开始，阿墨哥哥也好，师傅也罢，都与你无关了，斩断这份记忆吧，三水。”

暂时别想，也别念了。一直念着你的阿墨哥哥只会让你越来越痛苦。

轻挥广袖，云墨终于从三水身上收回目光，继而再无留恋地转过身去。

不过纵然演得再逼真，面对她也总有崩溃的时候。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刚刚伪装出来的一切全都支离破碎。什么冷漠，什么决绝，那双眼中现在只剩下望不见底的心痛。那无尽的不舍与心酸，凄凉与绝望，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他比谁都舍不得离开她，但他却比谁都不可以留下她。

只因，他是仙，她是魔。只因，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一旦留下了，心底那股放纵便再也无法抑制。

“阿墨哥哥……”三水还在试图挽回他，拼命地叫着他，“阿墨哥哥，阿墨哥哥，阿墨哥哥……”

他很想回答我在，我在，我在。

但他却只能握紧拳头，一声不吭地离开。

见他走远，三水只得匆忙从地上站起身来，小跑跟着云墨来到了墨云殿。

只是，他先她一步在门上设了禁制，让她与他，还是有了一门之隔。

“阿墨哥哥……”三水伸手抚上曾无数次被自己踹开的木门，眼中仍旧带着泪光，“真的不要我了吗……那么小时候说好的以后带我去看人界江湖，是不是也要食言了。”

原来阿墨哥哥说的话也是不算数的。

从小生活在腥风血雨中的她早已经习惯了孤独，虽说大爹爹和二爹爹还有西瓜都对她很好，也总会抽时间来陪她玩，但她真正想要的是温暖，而他们，都未曾拥有。

这个时候，阿墨哥哥就出现了。

初见时的他有些傲娇，有些不羁，但是慢慢地，三水发现其实他一点也不坏，相反的，他很温柔。

他对她很好，他很温暖。

他说过会一直一直陪着他，他说过会带他走遍大江南北，看遍万水千山。

阿墨哥哥是从来不会骗她的。

她这么坚信着，可是他却突然有一天消失了。

于是她找了他好多年，现在终于找到了，但他却要赶她走。

原来阿墨哥哥也是会骗人的啊。

原来自己曾经那么期待的人界山水一点也不好看。她一个人，早就看腻了。

“阿墨哥哥，虽然我是魔界少主，但是我发誓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云墨派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但是，你说过要带我看遍人界的承诺，我不会忘记，哪怕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还有……”

三水在门边倚坐下来，轻轻地将头枕在门上，一字一句，认真且轻缓地对云墨道：“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感到无聊了，可以随时来找我。人界的江湖，换我陪你看，决不食言。”

话音落地好久，都未听到云墨的回话，墨云殿里始终沉寂着，三水也不做声，四周恰巧都很安静，连微风都不敢轻易经过。

“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了。”半晌，屋内的人终于打破沉默，但这句不咸不淡的话却如尖针般扎进三水的心里。

“嗯。”三水忍着心中沉闷的痛，扯着嘴角从地上爬起来，继而轻轻地朝大约云墨所在的方向鞠了个躬：“阿墨哥哥，你不认我这个徒弟了，但我还认你这个师傅。师傅，我会一直在云墨派大门口等着你，等你原谅我了，不生气了，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门口也别待着了，回魔界去吧。若是我再在彦城山发现你，休怪我剑下无情了。”当然，这只是恐吓。他又怎会舍得杀她。

“……是。”可三水又怎会知道云墨话里的真假呢。

再没任何多余的话，三水转身消失在墨云殿门口。

云墨还是保持着刚进门那个动作，靠坐在门边，目光无神地盯着地面。

终于掂量出来了啊，那个小丫头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如同血液一般，控制着自己的命。

三水啊，我从未生过你的气，谈何原谅？

人界的江湖，甚至魔界的风景，我都想陪着你看。但我有我的责任，不能行一己之私。所以……暂时忍一忍吧，三水。

你是魔界少主，是妖王与魔尊一手养大的魔界少主，我再信你，也不能保证你来云墨派没有任何不单纯的目的。

我是你的阿墨哥哥，也是云墨派的掌门，更是……几千年前的墨彦。

所以……三水，再给我一段时间。

我会处理好一切，亲自去接你回来。

云墨扶额，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去你的前世。”他喃喃道，无可奈何地摇头。

原来自己还有那么一段过往，甚至拥有过比现在还强上好几万倍的仙法。

闭关的时候他凭着蛮力冲破了半个不知何时被何人下在自己身上的封印，释放出曾经所有的记忆，还有一部分法力。

所以他才会突然知道三水的身份。

当然，他并不会就此放任她再一次离开自己。闭关期间他与天帝斗法，后者好像对彦城山来了个魔界之人有所察觉，准备派兵来驱赶，所以三水不得不走。

至于以后，等一切风波过去，等人界平静下来，他会处理好一切，让她回来。

“只要，你愿意等。”云墨低喃道，“师傅就带你去看人界江湖，带你走遍天下，陪你一起，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

云墨派大门口。

蓝衫女子坐在台阶上，用右手支撑住下巴，目光毫无焦距地盯着她身前的地面。

三水还是没能狠心下来离开这里。

她是真的舍不得。舍不得师傅，舍不得云墨派。

其实一开始大爹爹和二爹爹派她过来的目的便是找到一个叫做宁墨的人，然后接近他，与他交好，最后，将他抓去魔界。

但说到底她还只是一个孩子，而且渐渐地也发现宁墨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明明有了机会却都不下手。

最后，她决定找机会与两个爹爹协商一下，希望他们能够放过宁墨师兄。

只是，却不知道局面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天啊，你真是……令人猜不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