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一次看见薇萝的战斗，已经是整整一年之前了。

在最初加入破晓者结社，离开花灵的首都女王帷幕，回到铎恩的路上，我见证了她和阴影信徒卡洁琳特·暗舞的一对一较量。

虽然从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她绝对有故意在我的面前炫耀的心理在里面，但是从那个时候我便一直坚信着，薇萝那强大而美丽的战斗方式，那甚至可以让时间偏心的力量，是足以将一切黑暗斩断，守护这个世界的爱与和平的。

虽然在之后的历险里，我们也多次陷入险境，就连薇萝也无法一直保持着那优雅玩弄对手的绝美英姿。我们在暴怒的强大和尤娜蒂斯的突袭中陷入绝境，我们在永夜之墟的边缘进行了惨烈的战争，我们在复生的撒加的力量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地落败……

在薇萝的带领下，我们一次次地面对着比我们强大十倍的世界的黑暗。虽然有伤痛，有牺牲，一个个昔日的伙伴离我们而去，但是我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迎上了这场绝对输不起的战斗。

这座曾经安详宁谧的城市，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战争的暗黑和血红。面对着肆意破坏肆意杀戮的阴影者们，我们为了保护自己的爱人，保护自己的家园而战，而在这之中，我，罗杰斯，以及薇萝，我们将以三人的力量面对绝强的恐怖。

焚烧殆尽的森林上空，暴怒的每一次狂吼都让我心神震颤。作为七宗罪的最强者，仅次于皇者撒加的王，即使连黑暗的契约都无法约束他燃烧的本性。理智对他来说不过只是笑话，他只需要凭借与生俱来的狂暴毁灭眼前所见的一切。

漫天的火雨，以及火雨间纵横咆哮的火龙。赫隆巨大而虚幻的身影挥舞着手中比攻城锤还要巨大的武器，围绕着钟楼的废墟狂乱地冲杀着。

依稀可见的，因为高速闪避而难以捕捉的，与暴怒缠斗的双色流光。仿佛在进行着古老神秘宗教的祈唤舞蹈，薇萝翩然的身影，灵活地穿梭在火焰的缝隙间，随手挥出的剑影，往往在几秒钟之后命中赫隆·暴虐者的身体。虽然并不能对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实际上，薇萝正在闪转腾挪中伺机攻击暴怒口中那高速旋转的灵魂核心。

仿佛被微小的蚊蝇所扰的狮虎猛兽，暴怒在薇萝的牵制之下怒火中烧，然而由于少女操纵时间以实现的超乎想象的高速，他的任何攻击都无法对其奏效，就算是无差别的范围轰击，薇萝也能优雅地从火炎的缝隙之中闪身而出……

在找到了对敌方法之后，薇萝的气势快速地恢复着。就如罗杰斯所说，虽然暴怒空有蛮力，但是如果不能攻击到人的话，一切都是无济于事的。相反，不断威胁着核心的薇萝，她却成了暴怒无法解决的心病，不将她压制，他甚至无法对远处不断掩护攻击的罗杰斯发动反击。

火光垂落。仿佛将天地撕裂的巨斧一般，在正前方划出一道笔直的火焰之径的暴怒，眼前突然出现了少女模糊闪动的影子。在残损的钟楼上借力，一跃而起，作为纤细的手臂延伸的，一长一短的绯色双剑发出如同深海珊瑚般无比绚目的光芒。

凌空扭转着曼妙的腰肢，薇萝高速旋动着自己的身体，笔直持剑的双手，以不同却又相互关联的频率挥动着，从远处看去就仿佛在浅蓝色的钟面上高速转动的时针和分针。

而我知道，当那两把剑刃最终聚合在一起的时候，将会爆发出无坚不摧的锋利剑意，在瞬间斩断暴怒的核心。

斩·血色子夜。

然而，赫隆虽然疯狂暴戾，却并非愚蠢。驱使着他行动的强烈的本能，在一瞬间传达了危险的信号。几乎就在薇萝即将临身的前一秒，从他狰狞的巨口中，高热的吐息汹涌而出，隔断了少女进攻的路线，同时也保护了内部的核心……

面对对方的反应，薇萝只能轻嗤一声，闪身而退。虽然没有得手，但是局面却逐渐落入我们的掌控之中。

至少到目前，一切都并未偏离我的计划，只不过……

轻轻地咬紧齿关，维持着对源能力量控制的我，因为紧张而渗出冷汗来。我担忧地注视着远处同暴怒缠斗的罗杰斯和薇萝，突然有些害怕。

接下来……才是真正关键的程序。能不能够成功，就看那一个瞬间了。

我……能做到吗？

如果不能做到的话，不仅仅是我自己，就连为了我的计划全力而战的罗杰斯和薇萝也将葬身于暴怒的烈火之下。再然后，几乎是可以想见的瞳灵的溃败，均衡之眼掌握在撒加手中，世界将永远地陷入无尽的黑暗。

而如果我成功的话……我们就有机会赢下这一场战争。虽然不可避免地还会有着更加严酷的考验，但是，至少，还能有苟延残喘的机会吧。

而这一切，这决定世界命运走向的一切，却取决于我的成功与否。这是何等的重担啊，无形的压力比暴怒带来的战栗更加浓厚，阻塞着我的呼吸，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本应该只是一个屡遭不幸的，被世界抛弃的底层女孩。然而，因着和那个少女的宿命羁绊，我沦入了这一场神圣的浩劫之中。这一刻的我，终于明白了往日压在薇萝肩上的力量有多么沉重。

被人寄予期待，被命运逼上绝路，被自己的内心驱使着战斗，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不仅仅是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那么简单，你更是担任着和平和希望的尖刀，比任何都冲得更深更前，以至于任何人，都只能遥遥地注视着你的背影。

而我。

立志站在你的身边，陪伴你到命运的最后一刻的我。

如果我被这样的压力打倒的话，又有什么资格和你并肩携手呢？

我一定要做到。

不管多大的压力我都一定要做到，不管可能性多么渺茫，我都一定要做到。

不为了胜利，也不为了责任，甚至不为了保护这个世界。

只是为了……

这颗爱你的心。

风。

流转在我的指尖，手臂，脖颈，裙摆，发间，羽翼之下的，高度凝聚的源质力量，在刚刚的准备中，我已经将自己的意识通过风姬传达到了它们的每一个因子。而在这决定性的一击中，我必须要得到它们全部的力量。

远处。

又是几个回合的交错之后，薇萝始终无法突破那最后的牙关。持续地消耗源能力量操纵时间，即使是少女也有些难以承受。闪身后退，薇萝跌跪在被掀去穹顶的钟楼内残损的阶梯之上，酥胸急促地起伏着，汗水无数次地留下又被高热蒸发，在她绝美的身体上凝成无数微小的闪光。

难得的攻击间隙，她终于抽出时间转过头来，浅蓝的双瞳远远地看向我的方向。

而注意到她的目光的我，艰难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已经就绪了。

身为破坏的意志，暴怒的战斗本能已经达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程度。仅仅是几分钟的高速缠斗，他便找到了应付薇萝的方法。在少女又一次化作眩光飞射而出，好无虚招地直指暴怒的头部的同时，一声低沉的怒吼，他猛地将粗壮的双臂交叉在胸前，火焰构筑的虬结肌肉在一瞬间暴涨，联动之下，全身都达到了高度紧绷的状态。

再然后，在薇萝的长剑即将临身的瞬间，他高度凝聚的力量猛然间爆发而出，并不是以发色火焰的形式，而是直接增幅构筑身体的火焰本身。从苍蓝色迅速加深，达到近乎纯黑的暗蓝的火焰之体，不仅仅本体的力量高度增强，更可怕的是，就连周遭的空气温度也急剧上升着……

对于普通的灵族肉体来说，仅仅需要一点点高温就足以使之燃烧，即使是薇萝这样的通过源能增幅的强者，也不过是稍微提高一点耐性而已。虽然火焰本体的攻击无法笼罩这个战场，但是温度的提升却是无差别的——他是想通过高温将薇萝直接蒸发！

在它所达到的无法想象的高温之下，消灭薇萝只需要一个瞬间而已，然而就在那一个瞬间来临之前，少女绝美的身影却突然化作残像粉碎——这是薇萝操纵时间的残影，实际上，就在他准备蓄势爆发的时候，少女便已经抽身而退，朝我的方向飞快地赶来——

“艾雅！”

我听见她尖锐的声音。

时机到了。

长久的沉寂最后，我终于爆发出了人生中最为疯狂的吼声。

虽然在沸腾燃烧的世界里，这一声喊叫实在是太过无力了，但那却是最关键的信号。

而在我的信号下达的同时，整片森林的上空，所有的风之源质全部开始了蓄势已久的流动。而它们所流动的方向，则无一例外地，是最快远离暴怒的反向。

“罗杰斯！”

无比狂暴，甚至不亚于暴怒的火焰的风暴，险些连造就这一切的我一起席卷。在这样的狂啸中，我拼尽全力地呼喊少年的名字。

他一定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但是早已经知晓我的计划的少年，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关头犯错。同样是蓄势已久，从被火焰欺凌得寸草不生的焦土之地中，紫晶仿佛急速成长的藤蔓，仿佛汪洋愤怒的浪涛一般拔地而起，从四周朝中心汇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了巨大的中空球形，将暴怒的火焰之体包围其中——

默契的配合。在我抽走空气，制造真空的同时，利用绝对隔断效果的紫晶，将暴怒包裹，只留下最后一个缝隙，倾泻着残余的暴风。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仅仅是完成了舞台的构筑而已。

真正的绝命一击是——

“薇萝！”

“艾雅——”

狂乱的风暴中，相互呼唤，抓住彼此的手，交换着彼此眼中的坚定。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成功，或是死亡。

然而，我们却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成功和畏惧。

因为，我们永远相信的，最重要的人，她就在我们的身边。

疾风浸润下，绽放出迄今为止最为耀眼的青色的四翼风姬，在瞬间化为流光飞出，而和我紧紧相拥的，同样被高温蒸发了群裳，一丝不挂的少女，则笔直地凝聚了目光。只属于瞳灵的灵魂力量在她的眼眶之下高速旋转，最后凝为一点，而与此同时的，整个世界的流动又一次变得迟缓了起来，无论是不断蔓延的紫晶，还是紫晶囚禁之中那团蓝色的火焰，都仿佛定景画面般一帧一帧地挪动着……

近乎静止的时间里，唯一保持着高度移动的只有操纵这一切的薇萝，和被薇萝倾情拥抱着的我了。

在几千万倍的慢速之下，就连最艰难的战斗也变成了绝美的风景。虽然仅仅是一个瞬间，但是对于我和薇萝来说，却是近乎永恒的漫长。

我驱使着身后的双翼，轻松地掠过天空中仿佛艺术家随意挥毫的墨渍一般残留的深色火焰。而随着空气的抽离，这些火焰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着——即使在几千万倍的慢速世界中也是一样。

这就是我的计划。不管是多么强大的力量，都必定有着产生的根源，而火，这种组成世界的四大基础源质之一，想要产生也依然有着其内在的规律，而经常被忽略的一点，则是燃烧这个现象本身，都无法离开被燃烧之物，和助燃的反应物。而如果形成了真空的环境的话，即使是暴怒，也只能面临熄灭的命运。

虽然只是瞬间，但是在罗杰斯的配合下，我们形成了这样一个极度类似真空的环境。而在这样的环境下，停止燃烧的暴怒，一直以来严密保护的灵魂核心终于毫无阻碍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而接下来，只要……

“艾雅。”

就在这时，我的耳际传来了少女微微颤抖的轻唤。

我有些讶异地别过头去，看见了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泫然泪下的薇萝。

“薇萝……”

“能够爱上你，真的是……”

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松开我的手。

“太好了。”

然后，左手的短匕如流星般投掷而出，将无法继续燃烧的暴怒最后的火焰打散。紧接着，右手的绯色长剑缓缓流动，转换了形体，变为了一把似曾相识的猎枪……

那是——

在注视到薇萝滑落笑靥的晶莹的泪水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她要做什么。

持枪，上膛，瞄准。

借助着我带来的惯性，达到最高空的少女，浅蓝的长发凌乱地飞扬。

这是对那场劫难之后，长久的低落和绝望的最后诀别，更是对为了爱而牺牲的那个男人的祭奠。

血色的枪口，璀璨绚目的闪烁着的，仿佛是来自神怜悯和救赎的泪光。

在这场盛大的灾难中，我们永久地失去了太多太多珍视之物，然而，这不是我们放弃的理由。

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继承着亡者的遗志，坚强地走下去。

再见了。

——马洛克。

枪响。

然后，世界碎裂坍塌。

【这一章没写出感觉，日后可能会进行大幅度的修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