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阮祺萱的心中已经有了盘算，既然珩姐姐开口相助，那么对于玮贵妃，她是不是应该赶快行动了？

沈君芙正想开口让阮祺萱留下，但阮祺萱看了看天色，自知不宜久留，于是便对沈君芙说：“天色已晚，想必陛下正向姐姐的凤伊宫而来呢。姐姐与陛下多年不见，祺萱还是先行退下，不打扰姐姐与陛下说体己话了。”

沈君芙回头环顾了这凤伊宫一眼，对阮祺萱道：“好吧，你先回去休息。今夜姐姐答应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忘记了。别委屈了自己！”

“是。”阮祺萱起身行了告别之礼，拖着自己的裙摆缓步退下。

沈君芙望着阮祺萱的背影，却有了一瞬间的失神。再回眸，眼底竟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起身走到凤伊宫大殿的中央，眼底温柔不再，寒冰般的冷意却倏然袭来。

自从玮贵妃从凤伊宫的宴会回来，已经一个人静静坐在椅子上将近一个时辰了。

青叶手中拿着一堆信件，看着玮贵妃的样子却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屋外传来了报更天的声音，青叶终于忍不住上前，对玮贵妃道：“娘娘，早些休息吧，今日你也累了。”

玮贵妃听后没有多大的反应，依旧怔怔地，下一瞬却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我千算万算，竟少算了皇后活着这一环……呵……呵呵……”

面对她的失常，青叶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看了看手上的信件，还是说道：“娘娘，这些都是孟公子与其余几位大人送来的密函，你……要看一看吗……”

玮贵妃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到青叶的手中，只见她原本空洞的眼霎时间充满了怒意。她一甩手将青叶拿着的信件全数扔在地上，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自己内心的抑郁爆发。

“本宫这辈子都当不了皇后了，我还看他们的信做什么？！”

冷静如青叶也被玮贵妃这隐忍已久的疯狂吓着了，自她来到玮贵妃身边，就从未见过玮贵妃发过如此大的脾气，眼底有如此绝望的神情。她跪下来，对玮贵妃劝道：“娘娘！请娘娘不要放弃！只要娘娘坚持，上天一定会帮助娘娘登上后位的！”

“上天会帮我？”玮贵妃口中喃喃道，目光飘向远处那一片漆黑的夜空，“天道有轮回……我为了做皇后，谋害了自己的父亲，逆天而行，违背伦常。上天恨不得立刻就收了我！哪里还会有帮我的道理？！”

“娘娘此言差矣！沈氏当年之所以被弃，便是因为她不适合当皇后！这一次陛下不过是因为念旧情让沈氏重回皇后的位置！假以时日，就算陛下不废后，太后也一定会有异议的！如今放眼整个后宫，最适合皇后之位的便只有娘娘你！只要娘娘继续经营，定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青叶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其实她从很久以前就认为玮贵妃是皇后一位最适合的人选，今日沈氏的突然回归，不过是陛下被沈氏蒙蔽了双眼罢了！

玮贵妃依旧悲观，“从前我连死了的沈氏都赢不了，现在她活着回来了，难道还会有我一席之地吗？她可是陛下心底的人哪！”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青叶十分明白今日玮贵妃所受的挫折有多么折磨，但是玮贵妃不能在这里跌倒就一蹶不振呀！

青叶忙道：“娘娘，皇后是国母，要替陛下辅佐朝政，管理六宫的！即便陛下再怎么喜欢沈氏，她不适合就是不适合！靖安太后一直就不喜沈氏，所以沈氏的下台是可以预见的。娘娘唯今便是要继续等，等到太后忍受不住无能的沈氏的那一天！”

她的话让玮贵妃心中一下子激起了希望，但是很快，她又再次顾虑起来。“我也知道太后对沈氏的态度。但是你也看到了，之前的殿选，还有立后之约，都是在太后的强烈安排下才得以进行的。然而殿选时储秀宫意外失火，立后之期陛下又将沈氏带了回来。陛下看似没有忤逆太后的意思，却每一次都违背了太后的初衷。你说说，陛下又怎会甘愿听从太后的安排？”

即便太后用了强制的手段逼迫陛下执行了，按照陛下的性子，怕是宁愿两败俱伤，也不愿对太后屈服的。

青叶见玮贵妃动容，便乘胜追击，继续谏言，“所以这便是娘娘的机会呀！孟康国需要一个称职的皇后，但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沈氏！娘娘既然都已经筹谋这许多年，为何不能继续等这么一段时间呢？娘娘要让陛下看到娘娘的能力比沈氏好上多少！只有沈氏的能力让陛下失望了，陛下在权衡利弊之下，最终也会将沈氏降级，让娘娘你当上皇后啊！”

“若是沈氏无能，真的会有我的机会吗……”玮贵妃眸光微闪，心里那团欲望之火已被青叶的话点燃的星火。她可是孟英惠！都已经努力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青叶明白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掐准时机，又再对玮贵妃下了一剂猛药：“娘娘，你可不要忘记，是谁害得你失去孩子的。”

害自己失去孩子？玮贵妃怎么会忘！畅心那个疯丫头！就是沈氏管教出来的疯丫头！

那时沈氏明明已经失踪两年了，陛下将自己纳入后宫也是理所当然。可是沈氏原来的婢女畅心竟然还记着沈氏的好，宁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害死自己腹中的胎儿！不就是因为玮贵妃私下说了一句想要成为陛下的新皇后吗？畅心竟然偷偷记恨在了心里，在玮贵妃怀孕之时动了手脚，害得玮贵妃滑胎！

玮贵妃本以为陛下会为自己讨回公道，但是当洛帝听了畅心的话，居然念在畅心对沈氏忠心耿耿，没有定畅心死罪？这凭什么？她腹中的孩儿是洛帝的骨肉啊！洛帝竟因为畅心是沈氏的婢女而放过她？！

当日滑胎时的疼痛，玮贵妃到此刻仍记得清清楚楚。她将手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嵌进皮肉之中，她却感觉有一种快感。眼中的混沌与不知所措渐渐褪去，漫天的凶狠与暴戾席卷而来。此刻的玮贵妃，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样子，那气势甚至比平时更甚。

“沈君芙！”玮贵妃紧紧攥着拳头，一捶就捶在了木桌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即便我要下地狱，也要先让你尝尝那失去孩子的痛苦！”

宴会之后，洛帝收到了一封急件，只得赶回清明殿去处理。等他处理完毕，外面已经是三更天了。以往他有先收拾好清明殿书桌上的文件再就寝的习惯，可是一想到今夜是沈君芙回归凤伊宫的第一晚，他只是随手将奏折放下就匆匆走出清明殿，往凤伊宫的方向赶去。

洛帝见到沈君芙时，她正面带微笑地坐在一边，仔细地缝着一个枕套。洛帝一眼便认出，那枕套是八年以前沈君芙曾亲手为自己制作的款式。只不过那时沈君芙离开皇宫，自己所受打击太大，才一怒之下将沈君芙留下的东西全数丢弃。

洛帝就站在门口的位置，静静看着专心致志的沈君芙。时光突然好像回到了那一年，沈君芙刚刚嫁给自己，说着要学习做一个贤良的妻子。于是沈君芙几乎每夜都坐在灯光的旁边练习绣花的样式，洛帝好意叫她休息，她还怎么都不答应。

沈君芙轻轻的一个抬手，却让她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洛帝。她笑着，故意淘气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总是这样看着君芙，就像君芙是陛下的犯人似的。”

洛帝唇边的笑完全洋溢着宠溺。他阔步走近沈君芙，对上她晶莹的眸子，道：“朕不过是想好好看看你，记住你的容貌。”

沈君芙听后微怔，转而眼底透出细微的内疚与落寞。她放下手中的女红，一把圈住洛帝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的位置。

“蒙晔，以前是我太任性了。我知道这些年，因为我的缘故，你承受了许多了本不该有的痛苦。正因如此，我才下定决心回来你的身边。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轻易离开你了。其实这八年，不仅仅是你在想我，我每时每刻也都在想着你。”

洛帝将沈君芙搂得更近，简直想要沈君芙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样的话，无论他到哪里，沈君芙都会在他的身边了。

“你回来就好。”

此刻他的心中本有千言万语，可是霎时间，他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也罢，她回来就好，以后的人生，他再慢慢讲给她听。

“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入主凤伊宫的那天。一个月前我回来，本想就这么一辈子隐藏在你身后就算了。没想到你真的将我重新封为了皇后。”一个月前听到洛帝信誓旦旦地答应自己，她本还不抱有多大的希望。如今竟真的让洛帝做到了，看来洛帝对于自己的重视与八年前相比，真是有增无减。

“朕既然愿意许下诺言，就绝不会食言。”洛帝说道，“你本来就是朕的皇后，回宫入主凤伊宫是再正常不过了。你是朕最看重的女子，哪里有一辈子藏在阴影底下的道理？何况，这凤伊宫的主人，本来就只有你一人！”

他话中的真心实意着实感动了沈君芙，她转念说道：“明日众妃前来请安，我定要好好谢过她们。全靠她们这些日子一直照顾着你，君芙才能重新见到平安的你。”

洛帝却有了轻微的一怔，松开怀中的沈君芙，满脸焦急地问：“君芙，你可是生气了？朕其实根本就不喜欢那些嫔妃的！”

难不成，君芙介意自己这些年添了嫔妃吗？

“陛下说笑了吧。从来陛下不愿意做的事情，就算太后相逼，陛下也绝对不会去做。若陛下真的不喜欢她们，又何必将她们纳为嫔妃呢？”沈君芙始终淡淡地微笑着，然而这份微笑却令洛帝更加难以理解。阔别多年，洛帝竟变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惹沈君芙不高兴，她又再消失不见了。

“君芙……这些年我实在是太思念你了，所以每当我看见一些女子与你有所相似，我都想将她们留在身旁。就连阿槿都曾经说，觉得我是疯了。但是即便他们认为我疯魔了，我还是想有一些似曾相识的女子在侧，于我而言，就如同你在我身边一样。”

沈君芙看着洛帝眉头紧皱的样子，也是十分惊讶。原来在洛帝的眼中，那些妃子不过是自己的替代品罢了。想到这里，沈君芙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眸弯成月牙的形状。她对洛帝嗔道：“别说是阿槿了，就连我，也觉得你疯了！”

见沈君芙笑得这样开心，洛帝紧皱的眉这才缓缓松开，君芙想必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吧。他一双眸子饱含深情地看着沈君芙，“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看她们一眼了。”

沈君芙听出了他这番话中的慎重，连忙劝阻道：“陛下，你是陛下，哪里有冷落后宫的道理呀？若是陛下仍是独宠君芙，只怕过不久，君芙又会被冠上一个妖媚惑主的污名了。”

洛帝只是轻轻摇头，示意她无须担心，“若是有人敢污蔑你，朕便要了他的脑袋！”

他眼中坚定异常，沈君芙也不再说些逆他意的话了。便说道：“好了，陛下别说笑了。夜深霜重，陛下明日还要早朝，君芙明日也要会见众妃，还是早些就寝吧。”

洛帝的眼中早已有了疲惫，听沈君芙说要休息，他不愿沈君芙累着了，便答应道：“好。”

这一晚洛帝没有让东海来服侍自己洗漱，所有的事情都由沈君芙一力全包。他就像民间寻常的丈夫一样等着妻子为自己擦脸洗漱，带着疲惫与对沈君芙浓浓的眷念，很快就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等沈君芙给洛帝整理好一切，她才发现洛帝早已熟睡，嘴角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似是在梦中见到了令他暖融融的人与事。

看着在自己身边睡得毫无戒心的洛帝，沈君芙眼中却划过浓重的矛盾。

灭族之仇，她本不该忘。可是为什么当她与洛帝重逢，她还是像多年前那样，毫无保留地爱上了他？她明明早已经清理好自己心中的情感，再决定回来的……

难道，这真的是宿命吗？她沈君芙，注定一辈子与蒙晔相爱相憎？

翌日一早，众妃都早早起来梳洗打扮，争先到凤伊宫去给皇后请安。昨日皇后人选一被确定，整个后宫的局势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玮贵妃独大的场面终结了，毕竟玮贵妃再能干，也比不上皇后名正言顺。而且她们都知道陛下对皇后有多么的看重，若是自己能够讨好皇后，也算是在宫中站稳脚跟了。

当阮祺萱优哉游哉地来到凤伊宫门前时，却意外遇见了玮贵妃。阮祺萱一见到玮贵妃便惊讶不已，昨晚的宴会上玮贵妃还是魂不守舍，怅然若失的模样，今日却是容光焕发，笑容可掬了。

仇人相见，难免想挖苦一番。恰好眼前就有一个机会，阮祺萱怎么会错过呢？阮祺萱远远就向玮贵妃行了一礼，礼毕才缓缓走近，言笑晏晏道：“没想到竟与玮姐姐在这凤伊宫前遇见了。说起来，这通往凤伊宫的路还真是不好走啊，若不是有婢女带着，妹妹怕是迷路了呢！”

玮贵妃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抽动。平时又不见荣嫔对自己有这么热情，现在一见到自己，又似有所指地说什么去凤伊宫的路，这是摆明要刺中自己的痛处吗？

“妹妹还是快些进去吧，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到时候怪罪下来，妹妹可就成了新皇后惩戒的第一人。”玮贵妃不紧不慢，仍是维持着自己平常温厚的笑容，内心却恨不得阮祺萱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

“姐姐教训得是，都是因为新皇后来了，妹妹太过高兴，这才忘了正经事情。”阮祺萱不着痕迹地抬眸，将玮贵妃神情中的不自然尽收眼底，又道：“不过呀，咱们这位新皇后……噢不，也不算是新皇后了。现在这位秦皇后便是从前的沈皇后，从前的沈皇后有这么多人赞颂她的贤德，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因为妹妹一时迟到而怪罪于我的。百姓都说，有秦皇后是咱们孟康的福气，玮姐姐你说是不是呀？”

阮祺萱说完，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望着玮贵妃，那双探询的眼睛看得玮贵妃心中十分恼怒，却又没有理由发作，只得强制压抑下来。

玮贵妃扯了扯嘴角，对阮祺萱说道：“从前竟没觉得荣妹妹这般巧言善辩，今日真是见识到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去拜见皇后娘娘吧。”

阮祺萱闭嘴不言，受教地垂眸等玮贵妃先行一步，自己则跟在她的后面。看着玮贵妃的背影，阮祺萱心中暗爽，玮贵妃怎么也不会想到，皇后是帮着自己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