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陌说，楚暄已经扶了离若宸灵柩进京了。

还是来了。

原以为，灵柩不来，那梦里，离若宸便是活着的，可是却还是来了。

灵月轻轻对身边灵玉道，“玉儿，好好当你的皇后！而我，只想保住我与他的孩子！”她与离若宸，就只有这个孩子了，如果孩子有什么闪失，灵月该如何？

原来，一直念念不忘的，是你还未回来，我便有希望。只要你一直不出现，我便可以一直欺骗自己，直到死。

只是，如今回来，却寂寞无人再伴了。

离若宸灵柩归京中，百官前往相迎，俱是哀伤。

子陌扶了灵月出宫，特来扶灵。看那天地日月，恒静无言；青山长河，世代绵延；而离若宸在灵月心中，从未离去，也从未改变。

离若宸亲卫见昔日宸亲王妃出来，都是跪泣，“末将见过王妃，末将护王爷不力，请王妃降罪！”虽是已知了宸亲王妃如今为了寒月夫人，可在那些亲卫们眼中，还是离若宸的王妃。

只是不语，望那冰冷灵柩，似又看到那双清冷双瞳，惟有柔情一缕，“月儿，可有想念？”

泪簌簌而落，走不过去，那几步的距离，一生一死。生死两茫茫，人间却没个伤心安排处。

那灵柩中，躺着的，可是他离若宸？

留情玲珑下时，会有他离若宸魂魄归来日？

莫无情上前来，见过了灵月。

“夫人！”莫无情唤，天下已皆知灵月如今是宫中寒月夫人。捧起离若宸遗物，送于灵月面前，“这是王爷的……”话堵住，莫无情于离若宸只是因为水灵月。

四海动容，天地皆伤。

墨云起，天变色，风也狂时，雷涌起。雨如倾注，人间一片迷茫。

灵月颤手，接过莫无情手中的那柄剑，那是离若宸的随身佩剑，当日在宸王府见时，他便是如此一剑。抚上剑身，曾几时，剑舞起，那话也是如此，“可愿教我一两招，便能自保！”

“除我离若宸，谁还敢伤你！”一向，如此。离若宸便是因着如此，才会得灵月全心相许。他是霸道，亦是柔情，却都只为水灵月一人。

百官俱已经退下了，离若寒下了旨，厚葬宸亲王，朝中停朝三日，举国上下哀悼宸亲王。

宸亲府后院里，只有灵月伴着离若宸那灵柩。她不让任何人进来，这院子，只是她灵月与离若宸的。

莫无情说，他没有护好离若宸，任灵月处置他。

抚着灵柩，感受着离若宸。可自己寻不到他的气息，寻不到他的温暖。这灵柩，莫名的陌生。

喃喃，又似对那灵柩痴痴道：“你不要回来，不要回来，我便还可以抱着希望等待。可知，我们有了孩子？”

不再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灵月再嫁离若宸时，曾问，如果有一天，我从你的世界消失了，你会发了疯似的跑遍大街小巷来寻找我吗？

离若宸不答，只是宠溺的摸着灵月头发，唇上禁不住勾起一抹笑，是笑灵月。

而灵月又道，如果有一天，我从你的世界消失了，你会紧跟着与我相似的背景，只为确认那人是不是我吗？

离若宸那时说，我不会让你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灵月执着，我是说如果。

“在我眼中，没有如果。”离若宸对于灵月，怎么可能有假设的呢？

如果，真有如果呢？灵月再问，我想你不会的，因为，我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也不是你不可缺少的一人。你的习惯，你的固执，是我不能改变的，即使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

离若宸笑，灵月你可知，我离若宸这一生，以你水灵月为最重。如果你消失了，我会发了疯似的跑遍大街小巷去寻找你，我会紧跟着与你相似的背影，只为确认那不是你。如果你消失了，我会走遍我们曾去过的角落，以拾起那些曾经属于我们的记忆。你在宫中时，是为浅汐，我差点错失了你，不会再让你离开的。

昔日绵绵情话依依在耳，只是啊，今日里，消失的，不是她水灵月，而是离若宸。

灵月心空了，贴近着灵柩，“宸，灵月该去哪里找你啊？”天下地下，哪里才有离若宸？灵月真的很想离若宸的。

灵柩不会回答她，只静静在那着。

爱或不爱，都在那里。亿亿万万年，不曾变过。

雨下得大了，打落了那些叶，跌落下来，层层叠叠。

那架葡萄藤，叶散藤落，那些缠绕的情意再也回不来了。明年还有春，明年叶与花是否还依旧？若能还依旧，离若宸呢？

府中未挂白，灵月没让，只说是宸亲王还在着。便是死了，便是灵柩归了京，也还在着。不伤，不痛，不悲，不喜。

青衫玉立，似见离若宸站于那雨中，伸出手来，“月儿，如何会舍得你一人？”离若宸如何会舍得灵月？

灵月眼中含了笑，带了泪的。雨丝滑过，落她面上，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这雨，本就如灵月伤心泪。灵月勇敢是为离若宸，坚强也是为离若宸。

起身，慢慢走过去，将手放入离若宸手中，暖暖如旧。

灵月宛尔，相视而笑，回不回来，相不相见，总在心上。她的离若宸，生生世世都不舍。

泪滑落，才知那是幻觉，不过如此。

可还期望着，雨中那一双青衫人，从此相守。

子陌与莫无情、莫无心在另一房中。

炉内焚着香，莫无心在灵州也受了些伤，脸上被划上了一刀。

子陌拿出了当初离若宸在楚暄那里拿过来的凝脂膏，要给莫无心涂上。女子容貌自是最宝贵的。

莫无心却推开了子陌的手，“我不要！”她宁可留着这伤，那刀疤在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可是……”子陌想劝莫无心，“这药消除疤痕是最好的！”

可是莫无心只是道：“我不要！这伤是当日为救离若宸而留，我要留着，让水灵月记着，我们兄妹并不是没有努力，我们对于离若宸已经尽力了！”灵月没有说什么，可是，莫无心能感觉得到她的失望，“莫家堡身为水家隐卫，水灵月要怎么样，我们都没有话说的！”

离若宸之死，实在太意外了。

子陌无法，只得收回了药。

莫无情看了子陌一眼，问：“她可还好？”问的她，自然指的是水灵月。今日里见到灵月，虽说看她无事，可是莫无情总觉得水灵月不如最初那般了。

子陌摇头，“在宫里当着夫人，什么事都不自由着。当日得知王爷的事后，便割腕，幸好太医拯救及时！”

“此事，只怕于她打击太大了！”莫无情道，“离若寒对她呢？”离若寒对于灵月，一片心，他对灵月的好，会不会让灵月成为宫中众矢之的呢？

子陌点头，“皇上对她很好，为怕妃子们与她过不去，还封了她为寒月夫人，外人虽看着说皇上想收她入后宫，其实不知暗里皇上是想保护她！”子陌看得透，宫中那些事，也就那几个道道。

而莫无心却急急问了，“水灵玉呢？”

虽是离若寒与水灵玉成了帝后，可是莫家堡这江湖家族也从未把那些放在眼里。

莫无心不等子陌答话，又问：“水灵玉要知道离若寒这么待水灵月，不闹？”莫无心对于自己面上受伤之事，只当不存在。倒也是个江湖上侠肝义胆的女儿！

子陌微微一笑，“她闹归闹，可是对于王妃，也一向很好，不会跟王妃闹的！”

七日后，离若宸下葬了，葬于皇陵之中。

停灵在王府七日，灵月也在府中日日相伴。这七日里，与世无争的，就只安静守着。莫无情兄妹亦在宸亲王府中。

离若寒派了太医过来，灵月现在有孕在身，怕她忧心过多，而影响了孩子。

灵月婉言谢了，现在府中有莫无情在，莫无情医术高超，灵月很是信任。

莫无心天天为灵月熬着安胎药，每每为灵月把脉时，都道这孩子很乖，不闹的。

灵月笑，这个孩子啊，如今这般乖巧，要是生了出来，会不会也这样？

腹部微微隆起，灵月每日都伴于灵柩，告诉离若宸，孩子今天又大了一点点。

“宸，你知道吗？”灵月喝了安胎药，子陌与莫无心在一旁照料着她，“他们都说，孩子会像你呢！”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像离若宸，便是老天对自己最大的恩赐了。抚着腹部，而靠在灵柩旁，轻轻道着，“我们终于有孩子了，虽然你不在，但灵月会好好的把孩子带大的！他将来，会像你一样的！”像离若宸那般，重情重义，为国为民。

莫无心却在一旁小声道了句，“若也像他一样命，就不好了！”

话音小，灵月没有在意到。

而子陌却脸色微变了下，“无心！”莫无心不太会说话，却也没想过她会这样。

莫无情进来，行了礼，对灵月道：“夫人……”

灵月看了他一眼，“夫人是宫职，我现在家里！”眸动时，几许忧伤，她不喜欢人家称她为“夫人”。

莫无情点头，“王妃！”木醉香也不知去了哪里，而护水灵月之责落在了他莫家堡的身上，莫无情倒不是不想护灵月，只是若是护了灵月，便惹上不少朝中事。

灵月见如此，料莫无情有话说，便道：“什么事？”

“明日王爷入土为安，王妃有孕在身，还是不要去了吧！”离若寒找到莫无情，跟他说了灵月现在的情况，而莫无情自己也知道，灵月身子不好。若是明日里伤恸而有了闪失，便不好了。

灵月懂他意思，却只道：“我送我夫，自是应该！”她撑得住的，坚强是给别人看的，也是叫九泉之下的离若宸能安心。

葬了离若宸，幽幽孤魂，一缕随水一成尘，夜听风雨却已成了断肠声。

缘定三生，就如此？

灵月执笔，子陌在一旁，轻声道：“王妃，”说着时，自己已经去研墨了。

可灵月却道：“不必了！你下去吧！”要多大的坚强，才能忍得住？灵月要做的，便是忍。

让子陌下去了，自在端砚中研磨了。

泪和了墨，点点滴滴。

不是日子越长就越淡，那一种思念，在心里生了根，慢慢发了芽，越来越浓。

外人不知，只看着灵月淡然，只看着在宸亲王府中，她坐于灵柩旁与那灵柩说着话，似已经想开。

外人真的不知。

泪无声滑落，化了那素纸上的墨迹，晕成一片。

画上的，是离若宸。

离若宸擅长丹青，集石轩里多有他画，京中人好收藏名家之画，而其中“半真”的画更是名贵之极。

纸上的离若宸，清冰冷瞳，高挺鼻梁，薄唇微抿。

画边，一行小字，“若容转身，君还在否？”

灵月画着画着，却渐渐画不下去，放下笔，趴于那案上啜泣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宸！”灵月啜泣声不止，“我画不出你的神韵来，我画不出来！”在脑中，离若宸不是这样的。

那画上男子，为何眼中没有柔情？那一缕专属灵月的柔情呢？

飘零起了风，那画，随风而去。

灵月急，追了去。

秋夜里，雨声寒着，而灵月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寻着那画。

出了宸亲王府，却不见了那画。雨渐凄厉，这秋，让人愁。

离若宸终是入土为安，冷土一捧，葬了他轰轰烈烈一生。

灵玉亲来迎灵月入宫，宸亲王府在离若宸葬后，似是破败了不少。

“二姐，原谅皇上吧！”灵玉劝着，“皇上其实很苦的！宫里的事要烦恼，朝里的事也要烦恼的！如果，二姐能助他，或许不会那样了！”

或许，灵月不该那样，可是离若宸呢？灵月该如何面对离若宸之死？灵月什么事都可以坦然，哪怕当初失了孩子都可以，只是离若宸，那是比她生命还重的。灵月不能坦然，更不能释怀。

“我过两日便回宫里！”灵月正做着婴儿的衣服，都说这个孩子会是个男儿，灵月也期盼着，如果这样，便对离若宸有所交待了。

“可是……”灵玉想想，还是对灵月道，“二姐，玉儿需要你！”杜青鸾有了身孕，便是宫中诸事，都不管了，扔给了灵玉。

灵月拈着针，听灵玉如此说，不禁微挑眉，“玉儿，有些事，是要学着去做的！若不会，还有浅清！”灵月到此时，才佩服卫后，便是她死了，这后宫之中还有她的人。

“二姐，你总怨着皇上当日里没有及时派兵前去灵州，可知，那时京里出事？东瀛人进犯大明，并下了战书，那一时，皇上真的无暇去顾及灵州啊！二姐，原谅了皇上可好？皇上尽力在护你，宸亲王之死，虽说他有责任，但是，他为君，不那么容易啊！”灵玉今日来，便是想劝了灵月不要那样待离若寒的。

灵月停下飞针，抬眸望了灵玉一眼，灵玉不是会撒谎的人。

“又如何？”可据灵月所知，东瀛也不过是犯犯海境，掀不起什么大事来。更何况，大明沿海，一向重兵驻守。“回去告诉离若寒，离若宸已经死了，不必再想什么法了！”灵月不信，如果那样的话，后来东瀛又是怎么退的？

“二姐，宸亲王之事，皇上真的已经尽力了啊！”灵玉急道，“就是如今，东瀛也还在犯境！”

灵月冷笑，“你回去问问皇上，是内忧可怕还是外患可怕？”离若寒啊，平了内忧，外患呢？

凤鸾殿中，未点灯烛。宫人们要点上时，灵玉拦了，离若寒今晚去了兰嫔那，凤鸾殿就不必点烛了。

“可是？”宫人想说，可是毕竟这才是正宫啊！

灵玉微笑，“没什么可是了！”

离若寒却兰嫔那里也正常啊，兰嫔正有着身孕，灵玉心里虽不快，可二姐说的，你大度些，自然杜青鸾也不敢闹什么事了。要知道，离若寒也不是一个滥情之人。

便让他去吧！过了两日，二姐进宫来了，他的心就不会在别人身上了。

莫无情说，灵月的身子虽未好，但这个孩子很健康。

“健康便好！”灵月很喜欢这个孩子。

“只是……”莫无情犹豫了一下，当看到灵月那么开心时，便狠心将话吞了回去，不能让灵月担心的。好久都没见到灵月这样明媚的笑容了，虽然那笑底还会有些伤。可能吧，莫无情认为那几许的伤，是自己的错觉。

门被谁推开，进来的是莫无心。

莫无心见灵月，便道：“还不去救你妹妹！”莫无心办事向来风风火火。

灵月还未说话，莫无情便急道：“无心！”喝住莫无心，有些事，不想让灵月知道。

可灵月已经问了：“灵玉怎么了？”她说要自己去救灵玉？灵玉又闹了什么事？现在的灵玉，应该不会闹了啊！

莫无心看了看莫无情，她还是有些怕哥哥的，见到莫无情眼中的微怒，心里退缩了下。

灵月站起来，“无心，有话就说！灵玉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个莫无心现在吞吞吐吐起来？

而这时，子陌已经进来，她脸色凝重，身后跟随着的是凤鸾殿宫女浅清。

灵月疑，浅清怎么到宸亲王府来了？

浅清行了礼，“见过夫人！”

“皇后怎么了？”听莫无心那话，灵玉出了事。灵月担心起来。

浅清一脸担忧，“回夫人话，兰嫔娘娘孩子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