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睡觉醒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揉搓着眼睛，看见张秋兰在屋里刺绣，她最近还在给绣坊做事，上绣坊去过一趟之后，就再没去过了，也许是有意避着白先生，保护小八。

小八悄悄地爬下床，光着脚丫，趴到张秋兰背上，她温柔地回头欧笑道：“睡饱了没有，晚上又该睡不着了你。”

“娘，我睡饱了......我饿了。”

他撒娇着，声音哑哑的。

“行，先去喝碗水，我给你煮粥喝，再煮一个红薯，明儿大早，你跟你姐夫上书馆去读书，可别在人家书馆里大声说话，更不准哭，给你姐夫丢人了。”

听说自己要上书馆去读书，小八惊喜万分，赶紧问：“真的么？我要上书馆去啦？”

书馆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印象里，只有有钱人才去的起书馆。

张秋兰抬手摸他的脑袋：“是啊，以后你也可以去书馆了，不过只能站门口听，不能进去坐，坐了要收钱的。”

“好，好，我听话，决计不进去。”

他开心地在光着脚丫，在屋子里转圈圈。

张秋兰怕他冻着，厉声道：“快过来，穿上鞋子，染了风寒，我可不让你出门了。”

他也怕自己生病，没法上书馆，乖巧地自己穿上鞋子，套上衣裳，跟着他娘出去，娘俩在灶房忙活了一阵，他淘米，张秋兰就烧火煮粥，他洗了红薯，他娘就把红薯切成丁，丢进锅里，红薯粥做起来最简单，也吃得饱。

他在长身子，张秋兰额外给他蒸了个鸡子羹，加点酱油和小葱，特别鲜。

小八今天不挑食，因为他心情好，明天就上书馆去了，他喜欢读书写字，他不要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成天在泥巴地里滚，不要一辈子种地，他要读书，有出息，把他娘接到大城市去住，那里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受人欺负。

小八心底的愿望挺小的，却也很伟大。

因为第二天要早起，夜里张秋兰早早的给小八洗漱了一番，找出一身干净的衣裳，让他穿到书馆去，可别给赵泽野丢人了。

洗了澡漱了口，娘俩锁好门，上床说了一会闲话，他娘怕冷，他身上就像个小火炉，小八紧紧地抱住他娘，张秋兰说：“你抱我这么紧干啥，我又不会跑。”

“娘你的身上好冷，我给你暖暖。”

他回答。

张秋兰心里暖暖的，一下下，缓慢抚摸他的后背，轻轻拍打着，这孩子不一会就睡着了，睡着的时候，手脚还不老实，拽住她不放，她晓得，小八是害怕她不要他，小孩子的恐惧会直接地表达出来，她心底很愧疚，自己的事情影响了孩子，让他没有安全感，可是自己不依靠白先生，靠普通绣娘的那点工钱，一个人过活都勉勉强强，怎么能够给小八好一点的生活，让他每日能吃饱，冬日里不冻着。

有些事就是这样，怎样都无解，怎样都为难，她尝透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儿女情长的，早就不存在了。

这一宿，张秋兰心底，又是欢喜，又是忧虑，熬到了鸡鸣，天还微微亮，门外有人敲门，她赶紧起床，把睡梦中的小八也拎起来，给他洗脸，匆匆忙忙的，也没准备早饭，只能给他的口袋里揣上几文钱，在他耳朵边上说：“到了镇上，让姐夫给你买两个馒头吃，可别饿着了啊。”

小八迷迷糊糊的，点点头，被娘推出了门，他看见姐夫的时候，想起来今天要上书馆，顿时来了精神，大叫：“姐夫早！”

赵泽野穿了身干净的青布衣衫，高高瘦瘦，立在门外，朝小八缓笑：“你也早。”

张秋兰不好意思地解释：“今天是我忘了时辰，这孩子还没吃饭，劳烦你到了镇上，给他买两个馒头，钱在他口袋里了。”

赵泽野摇头：“早上若春给我们准备了杂粮馒头，路上可以吃。”

他的包裹里有四个馒头，若春昨夜发的面，大早起来给蒸上的，比镇上的好吃多了。

外甥女倒是比自己仔细，张秋兰更加不好意思了，把孩子往赵泽野身边推了推：“快去啊，跟姐夫走，别让人等你。”

小八跟母亲道别，然后跟着姐夫往外走。

等张秋兰看不见他们的时候，赵泽野低头问他：“你可要坐在我肩膀上？”

昨晚上张秋兰叮嘱了小八，不能让人抱他载他，赵公子是他的老师，不合适。

他摇头：“我自己能走。”

赵泽野看着身边这个哈欠连天的孩子，失笑：“要你起这么早，也是为难你了。”

“姐夫你怎么能起这么早不犯困？”

“我自小就没睡过懒觉，我娘不允许。”

母亲怕他出去被人欺负，他的家教甚严，打小不是读书，就是练武，请的老师都是京都的名师，所以他这般聪慧，一半是被教导出来的。

“我打小就没人管，我娘偶尔会骂骂我，不过不管用的，她也不舍得打我，我不怕她。”

小八说。

他牵起小八的手：“你娘那是爱护你，不舍得你挨打，挨打可疼了，你去了书馆，若是不听话，我可是会打你的。”

昨晚上，张秋兰也跟小八说了，老师会打人，叫他好好听老师的话。小八点头：“我晓得，我会很乖的。”

两个人说着话，走得也很快，小八渐渐走不动道，赵泽野看他喘气的样子就好笑，大手一拎，把人放在自己肩头，然后加快了步伐。

赶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抵达荷花镇。

书馆里的人起的都早，因为慕容先生从来不允许大家迟到，所以赵泽野到的时候，大家伙都坐在屋子里，候着了。

赵泽野把小八放在门口，路上两个人吃了馒头，都不饿，小八乖巧地倚在窗台边，垫脚，勉强能看见姐夫的后脑勺。

姐夫坐在屋子的前边，背对着他，手执教鞭，声音低浑，煞是好听，给学生们讲课的时候，他会微微摇摆起身子，显得很投入。

小八听得入迷，虽然不大懂，却依旧很有意思。

身后一位老先生走过来，又看见这个孩子，不禁好奇：“你这个孩子怎地在这？”

小八回答：“我来听课的。”

老先生说：“这个课你哪里听得懂？”

“我虽然听不懂，可是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老先生正是慕容先生，听见他这一句话，觉得更有意思了，让书馆里的小厮去端了条小板凳，放在门口，让小八坐在门口听，不必垫着脚，可以歇会。

小八对这个位置很满意，与其他学生只有一门之隔，听得更真切，只是他还有一事相求：“能不能带我去茅房，我肚子疼......再给我点厕纸......”

慕容先生点头笑答：“肚子疼就早点说，别被憋坏了。”

一老一小徐徐往茅房走过去，先生让他先进去，待会送厕纸过来。

他蹲了半天，慕容先生腿脚不便，走了半日，才把厕纸送来，等他从茅房出来，清洗了自己的双手，先生说：“那边也差不多结束了，你饿不饿，要不要让你师母给你找点吃的？”

他最爱吃了，忙点头：“我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