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家本来就有石磨，一袋三十斤的大米要六十文钱，非常贵了，这种时候，本来农田的产出就不大，要是遇到灾年，蝗虫或是旱涝，就颗粒无收，所以大米是很精贵的东西，寻常人家每日能喝上一口稀粥，吃上两颗红薯就不错了，可不敢奢望天天吃干的大米。

里正家里田地多，估摸着还有余粮，她踹上银子，上里正家里买米去。里正在门口抽旱烟，一圈一圈的烟雾里，看见杜家大姑娘的身形，招呼她：“大丫头怎么得空过来了？”

她笑道：“我是来给爷爷你拜年的。”

来时没带啥，揣了一小口袋的炒花生，递给了里正家的孙子，小孩子一拥而上，瓜分了去。

里正笑眯眯地抽烟：“快进来烤会脚。”

“嗯，好。”

她走进堂屋，不见万氏，里正家的儿媳妇在家择菜，给她递了条凳子，她也不坐，上手帮里正的儿媳妇择菜，边动手边说：“我家想买两袋大米，你们还有余粮不？”

里正的儿媳妇是外乡人，叫大梅，大梅说：“余粮都在阁楼里，是有几袋，你得去问我爹，看他愿不愿意卖。”

里正听见了，问：“你要余粮自个吃？”

“不是，我要做米粉，所以要买大米。”

“米粉是个啥子东西？你从哪学来的？”

“我从书里学来的，前天在我姥姥家做了一次，大伙都说好吃，所以我想做一些拿去卖，看看能不能卖点钱回来。”

里正听罢，点头，掏出一串铜钥匙，去了阁楼，扛下来一袋大米：“这些有四十多斤，算你七十文钱。”

七十文钱是市价，这些米还算是新米，她应当不亏，数了数钱，付给了里正，里正的儿媳妇大梅给她塞了几个玉米棒子：“这是我家里自己种的，剩的不多了，拿回去吃罢。”

她舔舔嘴唇：“谢谢大梅姐了，回头做好了米粉，我送你们尝尝。”

她一个人扛不起大米，里正把家里两个十多岁的大男孩子叫出来：“快，给你若春姐姐把这袋米送她家去。”

两个孩子是双生子，看着就喜庆，一个叫大宝，一个叫小宝，脸长得一模一样，说话也是一样的：“好的，遵命！”

若春笑起来：“双生子真好玩。”

大梅打趣道：“不然你也快生一对。”

“哎，双生子不是要家里的老人生过的才会有吗，我家又没有人生过双生子。”

“你没有，赵公子还不一定没有呢，你得去问问他呀，傻姑娘。”大梅说话的时候，拿眼偷瞄她，似是笑话她，她顿时有点难为情，一个没出嫁的大姑娘，说这些事好像不大合适，晃晃脑袋，便告辞了。

大宝小宝给她把米扛到了张秋兰的院子里，小八跑过来瞧热闹：“姐姐，这是啥子？”

“这是大米，我要做米粉给你吃，好不好啊？”

“米粉好吃，我要我要。”

小八一个人试图把大米往屋里拖，使出了吃奶的劲，丁点没拖动，张秋兰过来搭手，拖进了灶房里去，杜若春谢过了大宝小宝，让他们早点回家里去，等两个孩子离开，她就上手开始做米粉了。

一整天把米粉磨出来，做成了一根一根的条状，晾在屋檐下，晾干之后，就可以拿出去卖了，家里也没有小板车，这要是用扁担扛过去，还要扛一个大炉子，翻山越岭的很不方便，她拾掇着，准备动手做一辆小板车。

家里没有木板，要上山去砍树，然后拖下山来，再锯木板，一个姑娘家，冰天雪地的，实在不方便。

她寻思着等山上的冰雪化开之后，再去伐树。

在家待了几日，过了初五，张秋兰就去镇上的绣房里做活了，小八由若春照顾，那日出了太阳，极目远望，群山苍翠，余山巅还有一些积雪未化，她想着明日或许就可以去伐树了，便在家耐心等待。

收拾屋子的时候，捯饬出了给赵泽野做的两双新鞋，一直没送出去，不知这几日他是不是在家里歇着，还是在温书，或是忙着抄书呢？

想起他，心底不禁温暖起来，拿一块布把鞋子包起来，理了理束起的头发，她叮嘱小八：“好好在家习字，回来我要检查的。”

小八说：“姐姐你去哪里？”

“我去赵公子家里送东西，马上就回来。”

“哦........”

小八乖乖地留下来看家，她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走到赵泽野的院门口，门是开着的，她走进去，堂屋的门半开，想来家中有人在，她唤：“赵公子，我是杜若春呐。”

屋里埋头写字的男人抬起头来，通过打开的窗户，看见院中姑娘的身影，几日不见，她也没啥变化，还是瘦瘦小小的，不过脸颊上多了一层薄薄的红晕，衬得眉目娴静，如菡芍半开，好看的紧。

门被人从里头彻底打开，一身单薄的青衣立在门内，看着杜若春：“找我有事？”

“嗯，我把鞋子给你送过来了。”

她远远的递上一个布包，他走出来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细密的针脚，素雅的配色，真耐看。

她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好像对自己做的鞋子比较满意，她笑眯眯：“快换上吧，把旧鞋子给我，我给你再补一补。”

他回身的时候说：“你进来坐罢。”

她的脸红了红，有点不好意思跟着他进屋，踟蹰片刻，终是跟上不知情的他的脚步，小跑着进屋，心里砰砰跳。

赵泽野背对着她换了新鞋，旧鞋子脏而且破旧，他拎着旧鞋，不好意思给她看，便道：“旧鞋就不要再补了，直接扔了得了。”

“那多浪费，补一补还是可以在家穿的，出门的话，穿上新鞋，就不显得丢人了。”

她说。

赵泽野犹豫着，把自己的鞋子递给她，她接过来时，发现那双鞋子十分破旧，有些明白他方才为何犹豫了，家里没有女人，大概都没人给他缝补、做鞋，所以他才觉得难堪罢。

“你家里有针线么？”

她问。

“嗯。”

他取来一个小盒子，里边是针线，显然他身上的补丁都是他自己缝补的，针脚粗糙不均匀，难看至极。

杜若春取来针线，找到几块碎布头，坐在小窗子边给他补鞋子。

她的身子斜靠在窗户上，凑着日光，紧紧盯着手里的旧鞋子，他看出了神，待回过神，他说：“你不必叫我赵公子，我本就不是什么公子，也只是个普通人。”

杜若春“咦”了一声，诧异地看向他：“读书人大多是家中有权势的，我本是觉得你虽然看着家境贫寒，但是读了那么多的书，当得起公子这一称呼。”

“呵，惭愧了。”

他似是自嘲。

“不叫你赵公子，那我该怎么叫你？”

她认真地问。

“叫我赵大哥，或是泽野。”

她心中一愣，点点头。

他说：“以后成了亲，你还可以叫我相公。”

她的头已然垂到了胸前，脸红得滴出了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