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又走了三天，已接近姜国边境。电闪雷鸣，阴风阵阵，一早，竟下起了大雨。

山路泥泞，骑马的队伍行走尚好，二辆马车的车辙却深深陷于泥中，众人费了许多劲才将车子抬出。

龙轩然当机立断，下令原地休息，雨停后继续行进。

隔着车帘，静静地听着雨声，桃夭忍不住掀了帘子一角，望向外面。翻过这座祁连山，便是齐国边境了，去翰澈，免不了要经过那里。送嫁的军队，任务只是将公主送出姜国国境，那么，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别了这片土地，别了这些故国的人。

雨下了整整一个上午，至中午方停了下来。桃夭一贯在车内用膳，由随嫁宫婢将食物送入，这次却例外。

“扶我下车。”桃夭对来收拾碗盏的宫婢道。那宫婢稍微一愣，手朝她伸过去。

桃夭扶着宫婢的手下了车。龙轩然道：“公主要去哪里？”

“只是想一个人走走，王子自便。”她还是不习惯对他直呼其名。

南宫锐听到这声音，不免一惊：这熟悉的声音，不是御明霞的，却像极了另外一人的，可是她，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么？

“公主……”南宫锐追上那抹纤弱的红色背影。作为送嫁将军，保护公主，是他的职责所在。

山岗上，桃夭临风伫立，鲜红如烈焰的红衣随着风轻舞飞扬，裙裾飘逸，面纱下绝美的脸庞若隐若现。

坡下，依稀可见的，是姜国最边的市镇。站在高岗往下望，那些宏伟或低矮的房舍都无比渺小，一片片的绿野夹杂其中，透露出早春将至的信息。

“过了那个平安镇，就是齐国境内了。”南宫锐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公主，我们只是绕过齐国边境，大约只有五天的行程……”

桃夭不予应答，静静地看风景。一句放在心里许久的话忽而浮上心头：“三公主，桃夭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不欠了，当初御明霞救她，是拯救了她一生的幸福，而今，她代替御明霞出嫁，赔出去的，也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她不敢回头看南宫锐。她的出嫁，在整个姜国乃至整个皇宫中都是秘密，所有臣民都以为出嫁的人是御明慧，而宫中之人则以为嫁出去的是御明霞，没有几个人知道，坐在马车的，根本不是姜国的任何一个公主。变故来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和南宫锐告别，——不，她是没有资格告别的，他是太傅，而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宫婢而已……

想得太多，没有留意足下，稍一不慎，她几乎跌倒。南宫锐眼快，扶住了她。

这是第二次，她被他拥入怀中。四目相对，南宫锐惊诧于这双水眸出乎意料的熟悉，桃夭却只是避开了他的目光。

“多谢。”桃夭快速离开他的怀抱，同时看到了出现在南宫锐身旁的龙轩然。

“公主，你没事吧？”龙轩然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伸手欲扶，桃夭却本能地避过了。他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

“现在开始赶路，天黑前应该能到达平安镇。”桃夭分析着说道，“我们这就继续赶路，到时候找一个客栈落脚。”

“公主……”南宫锐贸然开口，却不知话从何说起。难道直接叫她掀开面纱让自己一睹究竟？他越来越怀疑自己的猜测，却迟迟下不了定论。

“南宫将军还有何事？”龙轩然语气中有明显地不耐烦。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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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二月还是冷，尘土中分明有了早春的气息，冷风吹过时还是一阵料峭，冻得人哆嗦。

桃夭将整个身子往下缩，只露了一张不施脂粉的脸在水面上，微热的水熏过，她那雪白的脸便上荡漾出一层潮红，极为诱人，连服侍的几个宫婢都看得怔忡。

“我自己更衣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自行去用膳吧。”桃夭被看得不好意思，脸更红了。

“是，公主。”几个宫婢依次退下。

桃夭悠悠了叹了口气，双足踏出了浴桶，从屏风上拿到衣服，她正要穿，一只硕大的老鼠从脚边爬过，吓得她一声惊叫：“啊！”

“怎么了，公主？”南宫锐一直守在客栈的院中，听见响声立刻破门而入，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桃夭未着丝缕，站在浴桶的旁边。因为刚沐浴完毕，她的脸色红润，半湿的头发搭在光滑的肩上，加之几近完美的少女铜体，南宫锐呆呆地看着她，连惊讶都忘记了。

好一会儿，南宫锐才想到自己进来的目的，问道：“怎么了？”

“只是一只老鼠。”桃夭慌乱地拉过一件衣服遮住自己的身子，“你……你出去吧。”

南宫锐退出了门外，犹自心跳不已。活了二十多年，他没有娶过妻，自然也没近过女子，在他的意识里，女子是功成名就之后可有可无的点缀。直到遇见桃夭——

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他黑白的生命中出现的第一缕粉色。只是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就像开得太过灿烂的桃花，还没回味够的时候，已凋谢。

原来他与她之间，缘分的隐喻，是比花期更短。

“为什么会是她？”离开的时候，带了那么多的疑问，而答案，却不知又将在何时揭晓。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御明慧，御明霞，龙轩然，御熙风，宫规，和亲，代嫁……

他和她的世界，各自有一个投影，还未来得及相交，就错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