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静静地思索着复仇的计划。

首先我身边要有一个人，帮我出谋划策。显然，这个宫中我能相信的人是不存在的。那些宫婢内侍，要么是前姜国留下的，只求活命不图其他，要么便是后来扩充的，更是不可能为我所用。

而我要报复的第一个人，便是燕统领。从身份等级来说，我也只能先拿他试刀。但要如何动手呢？我不禁止犯难。

躺着休息了十来天，我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北堂昊不放心我，仍严命我在房内休养，并派了五六个宫婢服侍我的日常起居。我嫌烦，无事时便将人全数撤去。这十天间，除了艳无双被册封为后，宫中并无其他大事。

躺得有些烦躁，干脆起身在房内徘徊。窗户开着，能清楚看到外面院内的景致，昨天傍晚下了初雪，积雪厚厚地在地上铺了一层，至今未见散去。几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宫婢在一起堆雪人作耍，相互之间欢声笑语不断。我望着她们，竟有些痴了。多么鲜活明媚的年少时光。我忆起自己十三四岁时的情形，不胜唏嘘。那时候，我正乔装成男孩，在满江楼做伙计，时时小心，日日警惕，唯恐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

一阵寒风盘旋而过，我生生打了个冷战，有奇特预感形成，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一个小宫婢惊慌的大呼小叫：“不好了，冷宫……冷宫……闹鬼……”

“有鬼？”“我们去冷宫看看。”……

宫婢们一哄而散，胆小的回房了，胆大的立刻欲结伴去冷宫。我开了房门，见外面无人，便披了件披风，起身向冷宫方向走去。我的生命中经受的事曲折离奇，比鬼更可怕的活人都见得多了，区区一只鬼，我才不会怕它。

来到冷宫，除却一派荒芜破败，我并无发现其他异像。几个小宫婢见无热闹可看，正结伴而回，看到我，不约而同行礼：“参见淑妃娘娘。”

淑妃，这是北堂昊给我的封号。册封过艳无双之后，他即刻对宫中上下宣布了封为我淑妃，因当时我大病未愈，故而还未正式举行仪式。

“都下去吧。”我对宫婢们和蔼一笑，她们便急急忙忙离开了，转瞬之间院中只余下我一人。

四下寂寂，殿内的大门朱漆剥落，门缝处甚至生出了青苔。门关得并不严，我轻轻一推便进去了。我再反手一推，将门合上了。宫殿内弥漫着浓浓的潮烂发霉的气味，好在我几年前初来京城也呆过这样差的环境，如换了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只怕压根吃不消。

我检查了一下，也没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正想着这闹鬼一说无非是捕风捉影，是几个小宫婢自己吓自己罢了，院中传来的一阵脚步声令我改变了主意。

那脚步声很轻，仿佛竭力掩饰着什么。我闪身躲在窗帘后面，且看来人是谁。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手提食盒的宫婢，殿内光线极暗，我看不清那人相貌，但身形十分熟悉。

她显然并未知晓这里有人，提着食盒只管前行，我一心想弄明白事情，叫住她：“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啊……”她一惊，手中的食盒掉在了地上。我走近她，这才认出来她是先前在霜华宫当差的宫婢心语。

“桃……”心语迅速抬眼看我一眼，声调转冷，“淑妃娘娘。”

“心语，你这是为什么来这里呢？”我柔声追问。御明霞在世的时候，心语对她是十分忠心的，而今心语出现在这里，究竟意味着什么？

“没，没什么。”她神色慌张，说话欺欺艾艾，我愈发觉得不寻常。

“放心，不管这里藏着谁，我不会出卖她。”

心语惊疑不定地审视我一阵，终于道：“是五公主。”

“什么？公主还活着？”我激动得一把抓住她的手。

心语垂下头，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是的。可是……”

“公主在哪里？”我急促地追问。

心语不答，朝殿内正北方中央的桌子走去，我看到她伸手旋转了一下桌上一只陈旧的青铜花瓶，桌后面的墙自动朝两边移去。

我从来不知冷宫还有这样一个机关，诧异不已。

却听心语解释道：“这密室，是南宫太傅数月前设计的，知情的只有几个皇子公主。”

“可惜，它没有派上什么用场。”我轻叹。御惊天病死，梅淑妃自尽，御熙云死于战场，御明慧与一众后妃自逃生后下落不明，御熙风又命丧燕统领之手，整个姜国王室如大厦倾覆，只剩下御明霞一人。

我与心语刚一齐进了密室，墙上的门便自动阖上了。密室之内一片黑暗，心语用火折子点了蜡烛，我才看清楚里面有一张简陋的床，床上坐着一个人。

我正对着那人，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顿——她还是昔日那个明艳惊人，美冠后宫的明霞公主吗？

那张脸，已经完全让人想不起她从前的样子。左边的脸有一大块焦黑，大约是被火焚毁的，而右边的脸上却是三道骇人的疤痕，像是刀剑重创的。

“公主！”我只一叫出声，便哽咽了。我从来不敢想象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看到御明霞。我面前浮现出初遇的情形，她气度高华，贵盛逼人，清灵洁净如一鸿泉水。

物是人非，我的心为她痛起来。

“我早已不是公主。”御明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桃夭，那天在霜华宫，我看到了你。”

“那天……”

那天我以为她死了，几乎自尽，沐晨桀出现并阻拦了我。原来，她就在一旁。

“公主，桃夭要怎样才能帮到你？”我恳切地询问。

“我说过，我早已不是公主。”御明霞的声音一如从前那样清甜动人，但多了几许沧桑，“只是，父母兄长之仇，不共戴天。”

我咬牙道：“这件事公主不说，桃夭也知道。二皇子是死在一个姓燕的奸贼手中……”

“你我年纪相若，从现在起你不必叫我公主。”御明霞忽道。

那一日，我在密室中与御明霞详谈良久。

回到漪兰殿的时候，我的身边从此有了两个贴身侍婢，心语与玉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