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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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噩梦,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息下来。多少年来,辗转在不同的世界中,我戴了太多的面具,小山村里倔强的孤女,客栈里低眉顺眼的伙计,麟兴街上楚楚可怜的逃婚女子,姜国宫中的公主侍婢,大齐王朝宠冠六宫的妖妃……多得,连我自己都忘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在风陵隐居的三年里,我乔装改扮,却本着最自我的内心,连所过的生活都是自己最向往的,远离喧嚣的宁静与安逸,与世无争,不需要面对不希望面对的人,不需要每走一步就要担心下一步会如何。

只是不再梦见我的生身母亲。许是我走得太远了,连她也不愿意再入我的梦境。很多次,我和此时一样,望着星空,默默地想象着如果我的父母仍在人世,将会是怎样的情景。还记得在姜国皇宫见过的苦竹大师曾提过,我的命格奇特。

这所谓的奇特,究竟意味着什么?我的胡思乱想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仔细听辫,那声音来自房顶瓦片上。半夜出现在房顶的不速之客,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人。

我迅速来到床边,伏在床畔,佯装熟睡。不多时,有人从窗口进入,一步步向我逼近。我假装换了个睡姿,以眼角的余光探测那人与我的距离,在他离我约一尺远近的时候,我抓稳匕首,刺向那人……

这是生平第一次,我全力向一个人发起攻击,我完全不懂得武功,不过出于要保护自己与女儿的本能伤了人,这一匕首只伤了那个人,并不至于毙命。

我回身之际,看到那个人吃痛地捂住右臂,他蒙了面,使人看不到他相貌表情,但目光中满是怒意,说话语气又不得不维持恭敬:“我家王妃有事一叙。”

“我不认得什么王妃,你们想必找错了人。”我先回绝,再道歉,“这位兄弟对不住,伤了你了,我这儿有金创药……”

不等我说完,那人打断我:“小伤,不碍事的,但是王妃有令,还请姑娘务必过府一趟。”

我细细研判着这人是敌是友,一时决定不下要不要随他去,只得僵持着。空气中只有他与我,还有熟睡中的夏初的呼吸声。不知多久后,窗口陡然又窜进来一条人影,我以为那人是这受伤者的同伴,本自不在意,哪知那人一进房间就向我展开攻击,杀气腾腾地挥刀向我砍来!

“姑娘小心!”先前受伤的男子不顾自己的伤势,伸脚向踢飞一条凳子,暂时挡住了一击。

我连惊慌的时间也没有,抱起夏初拼命往外跑。

身后,两个蒙面人斗得激烈,刀剑交加的声音惊醒了客栈中熟睡的其他客人,寂静的夜徒然变得糟杂,唯有我怀中的夏初,仍睡得安安稳稳,嘴角挂着甜美的笑容。这世间,最幸福的莫过于孩童,因为心无杂念,才会拥有最清甜的美梦。

我没方向地乱跑着,穿过长廊下了楼梯,跑到客栈楼下,大门就在前方不远处,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逃出来了……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我视线之中下降,那个黑衣蒙面人像是来索命的地狱使者,稳稳地挡住我的去处,我不寒而栗。

“要怪,就怪你投错了娘胎。”那人冷笑着,冰冷的刀锋挥过,向我逼近……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距离死亡这样近,在这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再不会有人救我了吧。

“住手。”有人出声喝止。

原以为蒙面人不会听那人的话,没想到他竟收回了刀,垂手退立一旁,“是,主公。”

“把她带走。”那个被称作“主公”的男子命令道。

“是。”蒙面人问都不多问一句。

被称作“主公”的男人始终只给我一个背影,他的身材高大,从声音听出来大约四十开外的年纪,我心里隐约觉得,此人先命黑衣人取我性命,是时又改变主意留了我活口,中间定然有可怕的阴谋。

他将我带至一处隐秘的府邸,安排了一间位置偏僻的房间给我住,又拨了几个婢女服侍我和夏初,看其行度其心,也不像对我有什么不利,我更莫名其妙了。

我在那府邸住了三天,连房门都没踏出过,出入俱有人跟踪着,这与被软禁,根本没什么分别。好几次,我想找机会和那个“主公”谈判,均没有找到机会。第四天,他主动找上了我,仍背对着我。

他见我的时候,我正逗夏初玩,当着屋内所有人,他对我单膝下跪,字正腔圆道:“参见公主。”

“公主?”我惊讶,难道此人是姜国的故旧?如果是,也犯不着重认我这个顶着公主名份的假公主吧?如果他真的有心,至少他要知道,姜国有两个公主还活着,一个活在皇宫深处的冷宫之中,另外一个,出家为尼,已是方外之人。

思及此处我出口否决:“我不是公主。”

“你是。”男子反驳,“你姓龙,名紫伊,是翰澈国的二公主,你的母亲是当今君贵妃。”

“你在说什么?”我彻底懵了。

“你是不是有半枚玉佩,是半只凤凰之形,反而刻了一个‘紫’字?”那男子问。

我不语,算是默认,心下暗自纳罕,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对我从未宣于众人的随身玉佩形状式样了如指掌。

“另半枚玉佩在君贵妃手中,”男子说了这一句,严命所有婢女,“你们全部退下!”

“是!”婢女们低眉顺眼地齐齐退去。

我越发不解,这人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人转过身,正对着我,淡然相问:“公主,可曾记得属下?”

“你……”我努力地从脑海中搜寻对这一张堪称平凡的脸的印象,四十五岁左右,阔脸,细长的眼睛,鹰勾鼻,冷峻的表情。

“是你,龙行。”我总算想起他的身份来。很多年以前,当我在姜国皇宫中随侍明霞公主的时候,他们曾陪龙轩然前去求亲,虽然求亲之事出了些波折,最终没有成功,但因为相处的时日不算短,这个人,我依稀还有些印象。

我淡淡道:“在我的身份被确认之前,不必如此。”

对于龙行这个人,我所知甚少,单单记得当年,貌似冷芷清看他的目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含意。“芷清姐姐,她如今可好?”我随口问。

“她死了。”与其说是回答,听上去更像是诅咒,“她刺杀大王不成,被处死了。”

“死了?”我愕然。怎么会,三年前,我还曾于江南和她及龙轩然偶遇,他们看起来那么美满,冷芷清怎么可能会死?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四年前,她刚到雪洲的时候。”龙行说得有板有眼。

我听了此话,面步动声色,心里却明白了一件事,这个龙行,他摆明了在说谎!一个已经死了一个的人,怎么可能与我见面?我将计就计,装作听信了他的说辞,滴下泪来:“芷清姐姐绮年玉貌,可惜了竟香消玉殒。”

“是啊,可惜了那么好的模样……”龙行也在感慨,那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龙大人,何时带我去见我父王?”我问。

龙行看了我一眼,才缓缓道:“很快。”尔后便作辞离去。

龙行离开许久,夏初忽悄悄对我耳语道:“娘亲,那个爷爷看起来好可怕。”

我不胜唏嘘,都说孩童看人最真,此话倒也颇有道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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