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下）

开了一天会，聚精会神也没听出个“之无卯有”，二玲子感到很累，并不比干一天活轻松。晚间到了县政府招待所，她和妇联主任住的是双人间；摸摸床挺软，躺上倒也舒服。妇联主任以为她惦记家了，问孩子不会哭闹吧？家里倒是没啥可惦记的，儿子由四妯娌照看一宿也放心，想儿子还是真的。儿子平日吃不足的几口奶水，但一天没吃了，她感到乳房有些胀。妇联主任打开电视，是彩电！二玲子坐了起来，看着电视上艳丽的画面，虎是虎不是猫，狼是狼不是狗。她曾去四小叔子家看过电视，坐在热炕头看电视剧一看好几集，比看电影过瘾多了，不怪英子们一到电视播放时间，抓心挠肝想往四叔家跑。她看过两回之后也就不管英子们了，管也管不住，反正不是别人家。她何尝不想也买台电视坐在家里看？可一年卖粮只出一次钱，一大帮孩子哪天不花销，岂敢象四小叔子把钱花空；先买台洗衣机能洗洗涮涮是过日子的一把帮手。别人问她为啥不买电视，她说等着买彩电，，但那只是个传说。今天果真看了彩电，黑白的简直无法比。黑白电视看个人儿还行，人形还算清晰逼真，可是看个花花草草就完了，全是黑白道儿。二玲子问妇联主任家里是啥电视，妇联主任说是彩电，但是太小，比起人家大彩电差远了。她又问彩电很贵吧？妇联主任说不是很贵，像她家三元牌十四寸的也就是两个黑白电视钱，只是不好买；等她家换大彩电，把小的让给二玲子。二玲子说：哪儿买得起彩电啊，有个黑白看就不错了。吃晚饭时领导们要到各桌敬酒，等他们吃完饭就比普通干部要晚，可还是不能休息，辛苦地到各房间看望慰问基层干部。县里一位主要领导在计生委主任的陪同下，到了二玲子她们住的房间；妇联主任当然认识，不仅急忙起身相迎，也为拘谨的二玲子作介绍。主要领导还记得二玲子，热情地握手，嘘寒问暖，要求具体负责计生领导不仅要全力支持基层干部开展工作，也要关心爱护她们，最后问二玲子工作中有没有困难？二玲子哪里还想起有啥困难。妇联主任笑着说：没啥困难，只是有点要求，明天奖励的电视能不能是彩电。主要领导听后说：不过份吧！可以考虑。一会儿回去咱们商量一下。计生委主任见主要领导转头对他说话，面露难色地说：彩电太紧张啦！主要领导说：没问题，回头我找五金公司经理，下批彩电给留出几台。

第二天上午的颁奖仪式上，二玲子从领导手中接过一块红纸牌，上面写着十四寸彩电一台。下午散会，她和妇联主任各忙各的。二玲子到了市场，买了白菜、菠菜、萝卜等菜籽，又为两个大孩子挑了两双胶鞋，颜色要深点的，耐刷耐穿；四元一双，两双花了七块，同等同类的鞋不限大小号随便拿，她第一次这样买东西，心想这要花钱多，说不定还会买出啥便宜呢？她急于回家，可又觉得落下点什么没买。见到大街上大姑娘小媳妇们围着五颜六色的纱巾，她给四妯娌买了一条，又为孩子们买了几斤小苹果。等她到家时，太阳已经偏西了。英子们像帮小狼似的扑上来，感动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英子们原以为妈妈能带回电视，围在她身前身后问这问那。二玲子拿出苹果分给孩子们；孩子们啃一口苹果的确比过年的冻梨好吃。英子毕竟大一些，并不急于吃，拿起一双鞋穿在脚上，正合适，在地上蹦几下，这样到学校和同学们跳皮筋，不知要多跳多少下。英子的大妹妹把另一双鞋套在脚上，像两只船，抬不起脚，迈不开步。二玲子赶忙说英子穿错了，让她和妹妹换过来，英子才不干呢！气得妹妹哭天抹泪直叫唤。二玲子拿起二女儿从脚上甩下的鞋，是大了点，和她自己的脚一比倒合适。她给二女儿多分了一个苹果，并答应等买回电视之后给买的鞋一定比姐姐的还要好。两个小女儿吃够苹果，也要买新鞋，二玲子只好答应都给买，一场风波算是平息。

二玲子盼着彩电早一天送来，同时张罗预备钱。因为彩电不是全额奖励的，需要受奖者担负一半的钱，这样和黑白电视在价格上比较持平。能用一半的价钱买到彩电也是令人羡幕的事，二玲子当然高兴。家里的钱或许能够，但用去之后就没零花了；过日子没有过河钱哪行？等用时现上轿再扎耳朵眼儿，东家借西家挪让人笑话，二玲子决定趁等电视的机会先借点，也好张口，可是朝谁借呢？大春天正是用钱的时侯，就算借来了，若是三天五日人家用钱来要，她可拿啥还！她跟曹向东说，村上的钱能否借点。曹向东不同意借，村上的钱你借他也借，还往上收它干啥。曹向东又说：“开地罚款不要了，算是村里对你的奖励。”二玲子白了他一眼说：‘罚款我压根就没想给，你要啥！不是来听你送人情的，是来朝你借钱，又不是你个人的钱，这点忙不肯帮。”曹向东建议她朝辛中良借，或者是尤梅，这两家有活钱。二玲子说：“你少往一边支我。辛中良的钱你曹村长能借，我能借来？”曹向东说：‘不去借，你咋知道借不来？你放心好了，只要电视送来，我保证不让拉回去。’二玲子说：‘你说的啥意思，是看我笑话，还是没按好心？”曹向东嘿嘿一乐说：“我不让你当妇女主任，你能得到电视。你不要，有人要！”二玲子钱没借着，电视差一点没借丢喽。提到尤梅，她有点愧疚，自己当先进得奖励，拿人家垫底说事，算咋回事呢？听人们说电视播新闻时看到了她，虽然不知说的是啥，可哪有不透风的墙；何不主动跟人家说一声，并非自己有意所为，顺便能借到钱当然更好，等还钱时借故做个人情，给老太太送点礼，事情也就过去啦。考虑到这些，她朝尤梅家走去。

尤梅家正在砌院墙，人们干着活有说有笑，一片热闹的场面。去年拉完石头，由于天短不出啥活，同时也到了卖煤的高峰期，房建喜就把砌墙的活安排在了今年开春。尤梅已经把去年冬天留的两只小公鸡杀了，但见人多还怕不够吃，不仅有房建喜和弟兄们几人，二渣子曹向卫等也来帮忙，奶奶让她再把一只下不了几个蛋的老母鸡也杀喽，炖熟了吃着更香。听到鸡叫声，房建喜几步走过去，从尤梅手里抢下鸡，让她炖鸡时多放几个土豆不是一样好吃吗！何必都是肉。房建喜抓着鸡不松手，见二玲子走过来，要向她扔去。二玲子说：“干点活吃啥小鸡，给他点鸡屎吃就不错了。”房建喜说：‘还不是跟你这村干部学的，净挑小公鸡吃。’二玲子要踢他一脚，没踢着，骂道：‘满嘴喷粪，就该吃鸡屎。’尤梅闹个大红脸，笑着把二玲子迎进屋。二玲子进屋见鲍老太太放下活正准备下地，急忙抢前一步，往炕上扶着鲍老太太说：“哎呀，鲍奶奶，你这么大的岁数，还下地干啥？我又不是第一次来。这是给谁做鞋呀？”二玲子也坐下，拿起炕上的塑料鞋底。鲍老太太看着坐在桌旁学习的小孙子说：‘这不是吗，一双臭脚，穿鞋可费了。”二玲子说：“别做了，我给英子买双鞋，买大了，小弟穿能行。回头我让英子送来。”鲍老太太说：“留给英子穿吧，小孩脚长得快。我这儿闲着没事干，有这现成的鞋底，做鞋也不费劲。”二玲子问：‘眼睛能看得清？’鲍老太太说：“看得清。耳不聋眼不花。”二玲子说：“鲍奶奶有福，你看这大耳垂儿，还扎着耳朵眼儿。听英子说小弟学习可好了，等考上大学，当了干部，鲍奶奶跟着进城去享福！”小弟听到在说自已，抬头朝奶奶和二玲子这边翻眼皮，低头写下心里想着的作业：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尤梅拔着两只退过毛的小鸡身上还剩下的绒毛，看一眼小弟的‘呆”样，对二玲子说：“英子学习也挺好吧？”二玲子说：“好啥！她说总问小弟作业。我说她不耽误小弟学习呀？她倒说还替小弟打过架呢！”鲍老太太接过话说：‘考啥大学，念几天书，认识几个不瞎眼睛的字罢了。听说你进城去开了会，还得了奖。”二玲子说：“开啥会，简直就是活遭罪。让我上台发言，他们给写的稿，不知在哪儿听说的尤梅，把她也扯进去了。说我劝尤梅晚婚晚育，哪有的事！到那儿我没念，给他跳过去了。’鲍老太太说：“你不念它干啥，愿咋写就咋写呗，也不是真事。只要不让我们出家当尼姑就行。’尤梅乐了，只怕自己当不了尼姑，要是有地方出家倒好了。她问二玲子：“奖品拿回来啦？”二玲子不无得意地说：“过几天给送来，是台彩电。到时鲍奶奶去我家看电视。”鲍老太太说：“好！能去。你好好干，争取明年再得一台。”二玲子听了哈哈笑，她说：‘还能有这好事？如果给电视，我还去，拿回来让给鲍奶奶，你老别嫌贵啊！’尤梅问：“不是奖品吗，咋还要钱？’二玲子说：“要一半的钱，我也没准备呀，这不想跟你和鲍奶奶借点钱；万一家里钱不够，等电视送来现借，多丢人。”鲍老太太说：“行！这是好事。”

尤梅洗了手，从奶奶手里接过钥匙开柜拿钱。二玲子说：“有鲍奶奶当家，尤梅姐俩又这么能干，眼看日子过得好起来，要成为村里一等户啦。”

鲍老太太说：“当啥家，不过跟着瞎操心。这记性不好了，整天丢三落四，拿这忘那。今天早晨往外放小鸡，就忘把那只老母鸡抓住了。”

二玲子接替尤梅拔死鸡的绒毛，她说：“不杀就不杀吧，有这两只也够吃啦。”

鲍老太太说：“这两只小公鸡早就该杀了，被老公鸡叨得都不敢进窝，总怕被黄鼠狼刁去，昨晚总算抓住了。听说供销社门口有赶集的，哪天把老母鸡卖它一一”

二玲子兜里装着二百块钱到家，让丈夫带着鞋赶快去尤梅家帮忙砌墙。石头墙不是谁都能砌的，有心帮忙也要有点技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