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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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梅好长时间没见小弟了,说不惦念也是想念;上学时离家远,尽管有种种操心,终究鞭长莫及也就释怀了;工作之后吃住在城里,开始也时常回家,她也能据节气变化常去帮着照料一下起居,可自从有了英子依伴相随,她也就不便过密关心了。前些天得到妞妞的转告,小弟打来电话说让她把淀粉厂的欠据整理一下,若有时间给送去,顺便到英子那里,把英子拿回去洗的衣服给带上。星期日的早晨她揣上欠据去找英子。

英子拿到执照后又开始张罗房子,好说歹说说通了六叔六婶一家腾出爷爷家老房子的一头,五叔五婶也愿搬回去住;为了侄女办卫生室两个叔家也只能鼎力相助。她把单门独院曹向东留下的房子屋里院外拾弄一新,室内摆上了父亲粗制滥造的药架药柜,唰上白漆看上去也算有模有样;要想备齐日常用药还有待时日,能看得见的无非是她从学校带回来的听诊器、血压计等日用器械。尤梅去拿洗好的衣服,她跟着也来了城里。

她们先到了小弟的宿舍,英子找根扁棍捅进门缝,门里暗锁的锁舌被挤缩回去,并按住不让锁舌弹出来接着就开了门。进了屋尤梅把衣服放到床上,看到铺有电褥子,地上有电热器,想来有了这两样新玩意儿,屋内即使不烧炉子,春季里也不会冷。她把窗帘朝一旁拉了拉,让阳光更充足地射进来。英子拿起热水瓶晃一下,倒出已经没有温度的剩水,泼到干燥的砖地上。她提大尾巴铁壶打回水来,放到炉子上,并从走廊拿回煤和引柴,添进炉子里;若小弟回来,赶上天冷随时都可以点炉子。衣服放在宿舍没啥担心的,欠据留下似乎不安全,她们去了老丫家。

帮老丫干完活已是下午了,饭后英子领尤梅去了医院。上几天二玲子让英子给尤梅看病,若看好在十里八村可就出名啦!英子当时没言语,偷着瞪了妈妈一眼,心里埋怨妈妈瞎张罗事!她们直接进了一位老中医的诊室,室内很清静,墙上也没有挂各类红色的锦旗。老中医见有人进来,当昏花老眼看清是英子,随即露出赞许的目光,扬手让把门关上,问道:‘小丫头,干啥呢?要我帮你介绍新的工作吗?’英子笑答,并说明情况。老中医没想到英子还真有志气,并且也有能量办下来执照。他让尤梅坐到近前,先审视一眼气色,又给诊脉,同时询问结婚多长时间了?英子见尤梅有羞口的地方,不像来时俩人在路上说得那么自然,也就帮着作答。老中医感受完两手的脉相,对尤梅也是对英子说:‘病不是一时养成的,也不可能一下治好;气滞血淤,血淤气滞,长期失于调理,导致生理机能失衡。我给你开个方子,吃两付试试。切不可急于求成,没有药到病除的说法。’他拧开钢笔帽,在处方上写了多味中草药,又慎斟标上每味药的剂量:党参扒钱:;牛黄柒厘;佰草伍厘等等。他问英子可愿意学中医?英子只怕学不好!他笑说:‘慢慢学,谁也不敢说就学好了。我今天斗胆先给你开个小偏方。’他把药方交给英子,并嘱咐到外边去抓药,抓完药拿来让他看一眼再煎吃。英子自然明白这是非挂号门诊,不可去药房抓药。俩人谢过老中医出了诊室,英子看一眼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她要自己去办点事,让尤梅到外边某地等一会儿。

尤梅出了门诊楼,看到医务人员已开始陆续下班。她站在离医院不远处一个僻静的角落等英子,心想英子不会不听话去抓药吧?片刻之后,见英子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各提一个黑色大方便袋大大方方走来;到了近前,英子介绍说俩人是同学,并让同学也叫姐姐,同学坦然地把提着的东西交给她,才挥手告别。

尤梅帮英子提一袋东西并没感到有多重,在英子的带动下俩人匆匆走回家。出了城英子放慢了脚步,问她累不累?她这才有机会问:

‘拎的啥呀?像贼似的!’

英子换了一下手,捋下头发说:‘和作贼没啥两样。’见尤梅疑惑的样子,又说:‘药!’

‘药?’

‘嗯。给病人用剩下的药。’

英子的回答让她不甚明白,可进一步的解释使她更加不可理解,病人花钱治病的药咋会剩下?她问:

‘病人不治病了?’

‘治啊。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

‘那咋还会剩呢?’

‘不剩下咋办!都给病人打了吃了还治啥病,直接药死啦!’

‘用不了还开那些药干啥呀?’

‘有好处呗。拿回扣,吃红包,有钱就是大爷!你看医院的人有几个不仰脸走路。’

‘医院不知道?知道了不管!’

‘医院要是不知道就没人敢了!只怕医生开的少,药房腾不出地方,没法接着大车小辆再往里进。’

听到这儿,她不知英子半年多来跟着往外拿出多少药,这可不是啥光彩的事,她说:

‘往外拿药,病人看不见?’

‘能看见啥;护士在配药室配药的时候,连我们都靠不上前,只能看我们去给打针吃药。’

‘为啥不让人看呢?’

‘怕病菌传染呗!’

尤梅听如此说感到一丝欣慰,说明英子在医院期间还没有拿到药,这药该是英子的同学转为正式护士后得到的,又转到英子手中;这其中不会夹带假药吧?老中医还不放心自己开出的中药呢!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见她落后几步,英子放下药想歇会儿。俩人找块干净地坐下,英子随手打开两个方便袋,要使自己拎的这包重点。方便袋里除了整盒的药,还有未开封的棉球,密封的输液器等,她看呆了,紧张地问:

‘英子!这能行吗?’

英子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说:‘姐,这算啥事!你没去过大城市的医院,不知医院周围住着多少人在收药。我上学去实习的那家医院,到处贴着小广告,谁不明白是收这路药。’

‘这哪里是剩药啊!’

英子笑了,她说:‘姐,你真傻。你以为剩药就是七多八少吗?这药上哪儿写了非给某个病人用,两个病人用一盒不就剩下一个整盒吗!一个病人两天用一盒不还是剩下一个整盒吗。’见她将信将疑,英子又说:‘像这棉球,一天打开两包够所有人用了,其余病人的棉球不就剩下了。像这输液器也是,医生开药时每瓶溶解液上都配一支,可到了病人连续输液时,只用一支就够了,其余不也剩下了吗。’

英子把棉球输液器还有较轻的药品尽量放在尤梅拎的袋里,尤梅看药盒上拗口的西药名,不像中药自己磕磕绊绊还能认识两样,她问:

‘英子,你说这药给咱看病的大夫也能认得吗?’

英子听了一怔,但马上笑着说:‘姐呀!你咋像我妈似的操心。这种要命的药他们不进假的,像中药吃了不好不坏反而假的多。那些人一点不虎锕!’

正常年景‘谷雨种大田’,告诉开始种地的人们或许可以不急不慢,但到了‘立夏到小满,种啥都不晚’的时节,则是提醒人们不可一等二看了,因为接下来‘过了芒种不可强种’,告诫人们到那时大田无论种什么都已晚了。焦急的人们开始拉水种地了,最先种的当然是土豆,因为过了休眠期的土豆早已长出种芽,并且由于栽种较深抗旱能力优于其他作物。这时人们还报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因为俗话说大旱不过五月初三,到时天老爷也许睁眼下一场透雨;然而,过了五月节天气仍没有下雨的迹象,望着寸草不出的地里,看着缓慢伸出的树叶还没长大,人们不得不收起了早就备下的种子肥料,大面积的耕地拉水种不起,也无水可用了。村里原有及新打的几眼井,除辛中良家院里的老井未断过水,其余都是十打九干;为了保证生活用水,不能再汲取了。一时间谣言四起,把百年不遇的春旱归罪于修水库破坏了风水;又传说水库的修筑者们为了赶工期,在工地供养了某种动物防碍天下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足而论。

小弟下乡一段时间,摸清了下边基本情况,回来对淀粉厂的改制方案也获得政府的批准。他首先利用现有的资产化解了债务,剩余的债务再转股共同参与企业经营,这样使淀粉厂轻装上阵,获得重生;经过政府从中撮合,也得到了银行重新袋款的支持。作为法人的小弟与房建喜经过几次谈判,答成了协议:淀粉厂原有的两组挂车及一台铲车抵欠的煤钱,可煤钱不足以兑现这些资产,房建喜用下一个生产期这些车产生的运费补偿;履行完此合约之后,他继续享有挣得这笔费用的优先权。此协议可谓两利,淀粉厂不仅化解了债务,而且利用债务减少了资金的投入,从此也甩掉了不管生产与否都产生的养车养人的固定费用,有利于降低生产成本;对于房建喜来说,把死钱变成了运输工具,正合本意,因为小四轮车的运力已满足不了目前市场大量砂石的需要。死钱转化为投资,能否挣钱则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吉人自有天助,修水库移民搬迁需盖房修路及带动城里房地产的兴起,为房建喜创造了挣钱的契机。他甩掉了小四轮,把归自己的两台主车改为翻斗车,又雇名司机和他开车每天跑往于砂石场与各个工地之间。想挣钱就得多拉快跑,却受制于砂石场狭窄的道路,拥挤的车往往使每辆车都要停下来等待装车。每当这时他坐在车里,看到自己租出去价值不菲的铲车在不管不顾地给他人干活实在心疼。这天把车停在修理部换轮胎,他去了胡局长的家,一本正经地说:‘局长,以前我开小四轮挣点生活费,有你关照攒了点钱,倒腾点煤又全压到淀粉厂了,苦赘苦盼了几年却给两台车;这回看着像是挣钱了,可今天修车明天加油,还是没剩啥。这样下去啥时候把本钱挣回来呀?我想正儿八经地开个砂石场,自己有车能多挣点;咱俩爷们儿也好哥们儿也罢,你信得过我,到时绝不亏了你。’

胡局长因在矿产局工作业绩颇佳,机构合并之后出任了国土局局长。他听了房建喜可怜巴巴的说辞,细想也是真事。他说:‘你让我上哪儿去批砂石场啊?山上不用说了,林权划分后不让再批了;河道原先倒有地方,可修水库都给圈上了,不让采砂了。’

‘我自己找个地方。’

‘你在哪儿找的?’

‘你只管批就行啦!’

‘那么你明天去局里吧,让他们帮你整理个资料。’

房建喜第二天到了局里,在业务人员的协助下,打字复印很快完备了文字资料,可主管副局长审核时发现了问题,他提供的采砂地点不在国土资源审批范围之内,属乡村集体用地。他倒不认为是多大的事,忙说自己认识土地所有村里的人。副局长坚持说不行,把资料退还他。他拿着资料来到局长室,想让胡局长给说话,可胡局长翻看着资料一时没言语,这让他感到气馁,到手的鸭子飞了,只落下一把毛。胡局长合上资料,抬起头对他说:‘这样吧,你去找村里,让他们打个报告,就说招商引资要办个采砂场,也不过给他们点报酬,大体咋做你会办。’

房建喜拿份招商引资项目审批表高兴地来找二玲子,到村部二玲子在表格上该签字的地方工工整整签字,该盖章的地方端端正正盖章,可怎么填写表格具体内容及写申请报告还要找辛中良。

房建喜把按天租出去的铲车要了回来,首先从坝顶到砂坑修了一段简单的路,维持装砂车来往时勉强通过;当砂车中断时,则继续开土层修路,同时扩大砂场,反正地方足够宽敞。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只要砂场不窝工,不仅自家车出入及时,也会吸引更多的车来装砂。他号召与自己跑运输的同伴们来此装砂,同伴们借机溜须拍马盛赞他这样干下去,用不上两年又能添台勾机啦!他也就说大话使小钱地承诺到时给大伙儿免费装车。

砂场初具规模,装砂车也多了起来,一天房建喜接到胡局长从家里打的电话,说是要到河套溜达一圈,算是盛夏消暑游玩吧!其他地方也没啥好去的。他明白该是自己出血的时候了,急忙答应已准备好啦!言外之意让对方放心,该得的好处马上送到。他不敢怠慢接着又邀请局长带人只管来玩,吃喝在砂场另行安排。局长在电话里的语气极其高兴,最后说了句:‘我给你多带几个人去!’这才挂断电话。看来局长也够交情,多带来的几个人绝不是白丁,无形中是为他捧场助威啊!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他这头也算出了名的肥猪,为一人奉献上点‘劫难’,也算是遇祸呈祥。面对钱海商机有多少人对这种事情渴望而不可遇,寻寻觅觅祈求上当受骗。此中的他跌跌撞撞之所以没栽跟头,是因为接触的人当中他知道谁能办事,哪些张嘴要钱的人或许能办事,无非是想从中揩点油,但事后概不负责;真正办事的人假惺惺不提钱,但不按规矩给钱也一样能使所办的事中途腰斩,让蒙受损失的人独吞苦果,最后只会感叹世道艰难人情冷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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