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夏云轩慷慨激昂地发表着如今看来过于前卫的言论，我油然而生一股崇拜之情——他果然被我荼毒太深！

我忙打断他的演讲，笑道：“行了行了，我自然是理解的。不过姑太太替你说亲，也是人生大事，你这样不问清楚就断然回绝，是不是太冲动了？难道你就不成亲了？”

夏云轩的气势登时萎顿了一截，嘟囔道：“反正我是没想过成家的事情，随便娶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女子未免太荒唐，除非……除非……”

他除非了半天，除了脸红什么也没除非出来。我看他纠结的样子暗地里好笑，心里早就认定了要帮他这个忙。我认识的这几个少年，在婚姻大事上都挺有自己的主意，孺子可教！

夏云轩忽道：“有人来了，我先去舅母那里了，如果一会儿在场有人提起婚事，你可一定要帮我想个回绝的法子！切记切记！”说着便匆匆地沿小路走开。

我顺着来路往回走，正碰见梳妆毕的蓝水心，她带着恒久的微笑立在路口等着，方才那莫名其妙的冷淡一扫而光。许久不曾好好打量过她，此时遥遥地见她神采温婉，顾盼生辉，便不由得有点恍神。

自从蓝老爹故去后，蓝水心每日素面朝天，待人也低眉敛目，今日却淡施脂粉，容彩照人。虽然素白浅蓝的裙袄并不张扬，依然掩不住周身一团洋洋的喜气。我自然知道这份喜悦是从何而来，想起自己如今必然是落魄寒酸的模样，高下立判。

蓝水心对路途甚为熟悉，不一会儿便带我走到了二太太的小院里，甫一进屋就听见满溢的欢声。温暖的房间里炉火熊熊，清淡的花香味里夹杂着瓜子花生的甜香，虽然屋子布局不若应府豪华，小门小户里拥挤的热闹才更有年味儿。

二太太一反清冷的常态坐在榻上，脸上带了矜持的笑意，精致的面容如桃李初绽。姑太太和宝弦伴坐在两边，底下除了夏云轩，还坐了两个眼生的婆子，正在讲笑话儿，难得的一团和气。

二太太免了我俩的礼，赏了座儿，我还没坐稳，她就迫不及待地向我发问了：“听闻前两日袁姑娘去枯香寺上香了？不知可参了什么佛法出来？”

我道：“二太太说笑了，锦心不过是去上柱香，求个签，顺便拜访一下旧识的大师，我这等没有慧根的俗人，断然参悟不了什么大道的。”

姑太太听见求签，兴致勃勃地问道：“不知求的是什么签子？”

我本就是随口一诌，见她问得认真，便灵机一动，将话题扯到正事上：“回姑太太话，是问姻缘。开天辟地结良缘，枯香寺的师父说，这是上吉签。”

姑太太果然起了兴，连二太太都留上了神，对我道：“看来袁姑娘是好事近了？”

我笑道：“不敢不敢，师父只说，今年过年的时候，正是风云交际的大好时候，用来说亲事是再好不过的。锦心是个无依无靠的，也不去想这些，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姑太太赞许道：“既然枯香寺的大师都说最近是黄道吉日，看来果然不假了，也难怪二嫂要赶着过年的时候让弘儿将水心收房。”她对着旁边坐着的两个婆子点了点头，赞赏道，“两位嫂子真是老人儿了，看得一点不差。”看来这两个婆子要么就是看风水的，要么就是媒婆了——本来这职业就有点交叉。

我本是想让她提起云轩的婚事，不料她竟先提起应弘和水心的事情，一时便不知如何接话。蓝水心羞红了脸，低声道：“姑太太笑话了。”

姑太太爽朗地笑道：“都是要嫁为人妇的人了，还害什么臊呢？水心这孩子我看着好，模样才艺都出挑，配得上咱家弘儿。说起来弘儿这小子也是好眼光，不声不响的就找了这么个好姑娘。当时他在茶楼上与人打架时，全家人都担心呢。”

姑太太这话勾起了我遥远的回忆。初来时我曾到应家卖衣服，当时姑太太和二太太就曾说起应弘为一个茶楼女子出头的事情，当时不过当成八卦一听，再也料不到主人公在之后竟会和我有这么多的瓜葛。

我暗想：“姑太太说，应弘好眼光，这意思是当时他便看中了水心……”我也曾怀疑英雄救美是应弘的手段，只不过与他相熟之后，便未再思及此事。现在想来，当时蓝水心与二太太夤夜相会，二太太便说过让蓝水心进府不是她自己的主意，看来应弘与水心二人果然暗度陈仓已久了吗？

姑太太感叹了一会儿应弘的亲事，终于将话题扯到我期待的方向：“眼见着弘儿也知道收心了，我对轩儿可是更加犯愁了。”

夏云轩红着脸嗔怪道：“娘，怎么在舅母面前说这个？”

姑太太瞪圆了眼：“怎么了？我来你舅母这里吐吐苦水都不成？”说着径自对二太太埋怨道，“轩儿这孩子你也是知道的，自小便老实，连讨媳妇这种事都要我这当娘的操心。要是他有弘儿一分的主意，也就不用我这么犯愁了。”

有个婆子站起来笑道：“夏公子是祈顺头名的才子，不知道多少生了姑娘的人家挤破头想和咱家结亲，姑太太犯愁，想必是愁提亲的人家太多，挑花了眼！”

姑太太笑道：“李妈妈虽是说笑，这道理却是不错的。不过外人再怎么说，不知根不知底的，我怎么知道人家的小姐长什么样子？还得是相熟的人家，让我亲眼见了那女孩儿，才敢放心。”

她又转头向二太太叹道：“说起来我还是羡慕二嫂，我就不该生养这么个费事的儿子，要是我有个闺女像弦儿这样聪明懂事，就不必操这个心了。”

二太太道：“宝弦不过有点小聪明，手艺还是太生疏。我真担心没人愿意娶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丫头。”

姑太太一拍桌，朗声道：“这是哪门子话？我看着弦儿样样都好，不愧是我们应家的女儿！要是二嫂不嫌弃，索性让弦儿和我家轩儿做了亲，我好好疼她还来不及，断然不让她吃一点亏！”

我暗笑道：“正题来了。”（未完待续）